怡紅院,可是冷清得很,並不像話本上所說的流光溢彩,鶯歌燕舞。
只有三個舞伎在臺上扭動腰身,琴聲一點也不動聽,彈得如哀樂,客人寥寥幾個,看似外地經商的,左擁右抱,玩得不易樂乎。
宋玉不免長嘆一聲。
曼卿坐在她身邊,爲她斟了一杯酒,對於他非要跟來,她很是無奈。
“這種小地方,又經歷了大災,這般冷清也不足爲怪,以後若有機會,我帶你去樊樓逛逛。”
“樊樓不是酒肆嗎?”
曼卿抿嘴一笑,宋玉自知失誤,趕緊說道,“樊樓本官去過數次,豈由你帶?”
“自是。”曼卿瞟她一眼,笑容意味深長,“大燕不許官員押妓,不過樊樓裡的姑娘是官妓,不傷大雅。”
原是這樣,宋玉心中暗忖,隨之又是一驚,倏的看着他,見他慢悠悠的端起酒杯,輕輕抿着,表情悠然自得,“此酒甚差,甚差矣。”
他在懷疑,不像,在試探,也不像。
那他說這話什麼意思,是無意之言?宋玉只覺一股冷風從背脊延伸開來。
“哎喲,幾位客官,真是怠慢了。”
這時,一位妖豔打扮的女子,扭腰走來,鮮紅的絲帕便朝着衆人一甩,那香味,讓王家兄弟頓時打了幾個噴嚏。
女子先是一愣,隨之呵呵一笑,便挨着王彪坐下,一手撫在他肩上。
宋玉瞧見王彪身子一僵。
“我說這位公子,既然來了幹嘛還羞羞答答的。”說着便去取他的紗帽,被王彪一把推開。
“哎喲。”女子摔倒在地。
宋玉瞪了王彪一眼,急時出手扶起女子,“姑娘別見怪,我家兄弟第一次來,不懂憐香惜玉。”
女子無非做做樣子,那敢見怪,如今有生意上門,她巴結還來不及了,見宋玉靠近,她順時半靠在宋玉懷裡。
宋玉也是身子一僵,雖然她也是女人,還是起了雞皮疙瘩。
她想推開她,卻瞟見曼卿在偷笑。
宋玉直了直腰身,極不自然的摟上女子的肩。
“我等前來,是聽朋友介紹,說這裡的姑娘長得特別漂亮。”
“那是自然,我家的姑娘個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知公子聽那位朋友說的,小女子定要給他打個八折,呵呵。”女子說着,又朝宋玉甩了一帕子。
宋玉也想打噴嚏,她忍住了。
而女子的目光又放在曼卿身上,便推開了宋玉挨着曼卿坐下,“這位公子長得真俊俏。”
女子又撫上曼卿的肩,笑得更加嫵媚更加熱情,“不知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活波調皮的,呆萌可愛的,清冷高貴的,還是像我這樣身姿嫵媚的?”
被暫時遺忘的宋玉聽言愣了愣,尼瑪,以後纔不會跟他出來,簡直降低了自己的顏值。
曼卿不動聲色的拂開女子的手,笑道,“今日她做東。”他指了指宋玉,“你且問她去。”
宋玉一窒,又見女子撲了過來。
她趕緊退了兩步,“我那朋友今日也來了,你帶我們去尋他,至於姑娘,等尋到那位朋友,一起叫上十個八個。”
女子歡喜的拍手道,“好呀,好呀,大家一起玩才熱鬧,不知公子的那位朋友是誰?樓上有包間,正有兩桌客人。”
宋玉聽言,擡頭朝樓上看去,又笑嘻嘻對女子說道,“我那朋友是裡縣縣尉,不知姑娘可認識。”
“是他呀。”女子抿嘴一樂,“縣尉誰不認識,此刻就在樓上呢。”
“哦?他常來?”
女子搖搖頭,一臉嫌棄,“也不算常來,有過幾次吧,不過每次來都不要姑娘伺侯,只點酒菜,神神秘秘的,身後總是跟着一個怪人。”
宋玉一驚,“你是說他不是一人?”
女子點點頭,“那怪人就跟那兩公子一樣。”女子指了指王家兄弟,“你說好不好笑。”說着又抿嘴笑了起來。
宋玉卻突然抓住她的手碗,“那一間。”
“哎喲,公子抓痛我了。”
宋玉懶得再憐香惜玉,目光凌厲令女子身子一顫,“左邊,左邊。”
宋玉立即朝王家兄弟使了眼色,二人瞬間跳起,朝樓上飛奔而去。
宋玉也甩開女子的手,衝上樓。
“喂……”曼卿跟在她身後,“到底怎麼回事?”
宋玉卻得意一笑,“大事,天大的事。”
然而,當宋玉幾人衝進那間屋子裡,裡面那有人影,桌上只有一鼎香爐,冒着濃濃的青煙。
“不好。”曼卿大叫一聲,正想拉着宋玉離開,卻見宋玉暈倒在地,接着他也一陣頭暈眼花……
半個時辰前,陳敏還在辦公,有衙役拿着一封信進來,“大人。”
“這是什麼?”
衙役道,“是一小兒送來的。”
“哦。”陳敏打開一看,頓時一驚,“快,招集人手,去怡紅院。”
陳敏帶着大部隊將怡紅院層層圍住,他帥先走了進去。
大堂還有舞技跳舞,那幾個客人仍在喝酒,見此紛紛驚住,只聽陳敏吩附道,“每間屋子都搜仔細了,務必找到宋大人。”衆人都是一驚,暗忖,宋大人怎會在此?但他們不敢多問,立即分頭行動。
然而收遍每個角落,皆沒有宋玉的身影,“老鴇呢?”
“大人,老鴇在這裡。”有衙役押着兩人過來,卻見那二人,雙手被縛,嘴裡塞着棉團,陳敏眉頭緊皺。
“把他們解開。”
片刻,陳敏問道,“何人所爲?宋大人在何處?”
二人驚恐的搖着頭,“什麼宋大人?小的們不知,小的們被人打暈後,便綁在後院,還望大人給小的們做主……”
宋玉醒來時,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迷迷糊糊的看着窗下站着一人,身姿高昂。
“你……”
她拍了拍腦袋,見那人轉過身來。
居然是木容,她驚訝的張大着嘴,“你怎麼在這裡?”頓了頓,“我怎麼在這裡?”
她四處看了看,這不正是她在縣衙內的房間嗎?
她眨眨眼,記得在怡紅院,進了一間屋子,有濃濃的香味,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再次擡頭看他,木容己來到她面前,朝她伸了伸手,懸在半空落了下來。
因揹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聽他的聲音很淡。
“你被算計了。”
“嗯?”
“縣尉根本沒去怡紅院,是他們故意此你而去,那老鴇是假的,那屋子裡有迷香。”
宋玉一驚,“誰?”
“黑衣人。”
“他們要做什麼?”
木容嘴角一揚,那不是笑容,而是諷刺,“大燕朝官,深夜逛窯子,你說他們想做什麼?若我沒有及時將你帶出,這會兒陳敏恐己帶人去了,明日整個裡縣便會有你的謠言,我們敬愛的宋大人原來是個好色之徒。”
宋玉聽言頓時臉色發燙,結巴道,“我,我是去查案。”
“誰會相信你,況且你的身邊還躺着幾位衣衫不正的姑娘,難道你不知,大燕禁止朝官押妓?”
木容說這話時,言語己冷到極點,帶着壓抑的憤怒,他突然傾身在她面前,扣住她的下頜,“若真是如此,我便不會再護你。”
宋玉未及考慮此話含義,本想說,她並非朝官不受威脅,卻“嘶”的一聲,原是下頜一陣疼痛,但更讓她心驚的是,衣衫不整!她驚出一身冷汗,急急拍開他的手,朝身上看去,幸好,幸好。
“尼瑪,這種陰招也使?”
她一擡頭,便撞進他深邃的雙眸中。
“嗯?”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便這般對視着,他眸中好似有團火,她不明白,只覺尷尬。
最後木容先移開目光,站直了身子,神色己是冷清一片,“我知你懷疑縣尉,但他不是兇手。”
宋玉一怔,有些不服氣,“你怎麼知道?他明明嫌疑最大,況且,我審問他時,他神色畏懼,目光閃爍,若不是心裡有鬼是什麼?我能看出,他對我有所隱瞞。”
“他所隱瞞的,無非是縣丞曾私下塞給他五十兩銀子,因爲他曾無意見過縣丞賬冊,但他根本不明白上面記的什麼,縣丞發現後卻做賊心虛收賣於他,還時時私下邀約,爾後王秉德與縣丞事敗,縣尉便擔心此事會受其牽連,獲一個包庇之罪。”
宋玉聽了,有些驚訝,“既然如此,我第一次審問,他爲何不說?”
“你第一審問,可問了賬冊之事?”
宋玉想了想,搖搖頭。
木容道,“縣尉收取錢財,無人得知,他何須自己提及?然而,當你再次提審說起賬冊,他自然慌了。”
“就這樣?”
“就是這樣。”
宋玉有些不敢相信,辯解道,“那也不能說明他不是兇手?他是王秉德見的最後一人,他有說謊,他說在書房只呆了一刻鐘,可是據看門老頭說,他是末時出的王府,這與王秉德死亡時間相符。”
木容搖搖頭,“他的確在王秉德書房呆了一刻鐘,也的確是末時出的王府,這中間的半個時辰空白,只因他去了另一個房間。”
“嗯?”
“王夫人的房間,二人早有私情。”
什麼?
宋玉嗖的牀上跳下來,“這……這……”
木容道,“若他真是兇手,行兇手後應立即離去,爲何還要留在王府與王夫人偷情?並且,這段時間,他有不在場的證據。”說完冷冷一笑。
宋玉徹底呆住,半晌纔回過神來,“你是如何知道這些?”
木容道,“我早己讓晨風監視着他,今晚,不,是昨晚見他去了王夫人住所……後來,他便什麼都說了。”
原來竟是這樣,宋玉踉蹌一退,挫敗的坐在凳子上,細細思索他說過的話,拭圖尋找疑點,卻無果。
宋玉咬咬脣,擡起頭,憤怒的瞪着他。
“既然如此,你爲何不早告訴我?”
木容眉頭一挑,“你可有找我商量?”
“你?”宋玉無言以對,是了,她說過不理他的。
原來自己沾沾自喜,以爲找到兇手,以爲可以引出幕後之人,卻不知把自己陷了進去,還受對方戲弄,險些暴露了身份。
宋玉好傷心,她雙手抱着頭,趴在桌子上,惱怒,羞澀,丟死人了。
木容瞧着她這模樣,嘴角微微勾起,伸出手想給她安慰,卻再次懸在空中,他愣了愣,狠狠的落下,雙手緊握成拳,目光變得厭惡,不知是她還是自己……
“大人,大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宋玉猛的擡頭,未見木容的身影,而一旁的窗戶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