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漪與蘇譽求見陳敏,說起箕山之事,提到黑衣人,提及宋玉。
陳敏顯得十分驚訝,“怎麼可能?那些人皆因野獸襲擊而亡,是經仵作驗證,那來的黑衣人?怎麼會有刺客?”
清漪與蘇譽對視一眼,清漪道,“可昨日,我聽聞有一書生親眼所見。”
陳敏啞然,明顯臉有不悅,本來,他是地方官,這兩位雖是欽差,一人無官職,一人是武將,都無權過問地方事務。
但正如蘇譽所說,他總得給兩份面子。
於是陳敏說道,“既然如此,下官即刻派人去祥和客棧查尋此人。”
“還有那些採藥人,可以請回來,做個口證,若屬實,還忘大人重查銀車之事,若有誤,定要治那幾人謠言惑衆之罪。”
陳敏一訝,太后身邊的女官當真不簡單。
片刻,“至於宋玉,清漪心中好奇,不知陳大人是否行個方便,清漪想去見見此人。”
陳敏一驚,暗忖,她怎麼會突然提出見宋玉?
陳敏不動聲色,嘆了口氣,“此人,唉,己被打入了死牢。”
什麼?
見二人驚訝,陳敏便把昨夜宋玉“越獄殺人”這事相告,“證據確鑿,事態嚴重,我己連夜將案卷上交大理寺,只等大理寺裁斷,在這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相見。”
清漪與蘇譽出了正廳,並排走在迴廊上,“蘇大人,你相信宋玉會越獄殺人?”
蘇譽瞟她一眼,“看似姑娘對宋玉一事十分關心。”
清漪目光微閃,笑笑,“並非關心,正如適才對陳大人所說,只因好奇,還有……清漪有個不好的習慣,凡事愛較真,心中有凝問,若不得解,便不得安寧。”
蘇譽輕聲一笑,“這的確不是好習慣,姑娘在太后身邊做事,應當學會,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做的不能做,這纔是上策。”
清漪啞然,轉頭看他,但見這位少年將軍,笑顏之下,竟有難得一見的憂鬱之色。
他身份高貴,掌權燕宮羽林軍,在衆多世家弟子之中,出類拔萃,前途不可限量,想不到這樣的人,也會有煩心之事?是廟堂之上還是……不知怎的,清漪想到京城中的傳聞,指揮使蘇譽迷戀官妓一事。
清漪不免有些惆悵,但她很快恢復神色。
“多謝大人提點,只是,清漪在太后身邊呆久了,也會察顏觀色,清漪總覺得陳大人有些古怪,如此倡促的定一人之罪,銀車案,王秉德案,宋玉皆有參與,他如此做,豈不連兩個案子也下了定論?所以……”
清漪朝蘇譽一禮,“還望大人相助。”
蘇譽看她半晌,“姑娘當真要介入此事?”
清漪未起身,但意思明顯,“清漪欠大人一個人情,他日……大人若用得着清漪的地方,清漪會鼎力相助。”清漪意有所指,蘇譽微感驚訝。
“姑娘真是說笑了。”頓了頓,“蘇某會派人去尋那位曼卿公子,定不會讓他吃虧。”
清漪隨之一喜,又是一怔,不會讓他吃虧?他是指陳敏,他也懷疑陳敏?
想不到僅兩日時間,他便能看出其中的不妥?此人深藏不露,若能爲他所用……
正當清漪走神之際,蘇譽己朝她一禮提步離去。
陳敏從正廳出來,去了庫房。
庫房由副統高顯重兵把守,陳敏令其打開房門,二人一前一後走進。
裡面有堆集如山的糧食與藥材,陳敏一一檢查,最後站在那堆糧食麪前,緊皺着眉頭,沉默不語。
“大人?”高顯侯於一側。
陳敏暗歎一口氣,留下一句,“務必小心”,便又迅速離開。
祥和客棧,幾位鐵甲官兵走了進來,那位江老闆一見,傻了眼,急急迎了上去。
“幾位官爺,有什麼吩附?”
爲首的正是蘇譽身邊的副手,因蘇譽治軍嚴謹,而羽林軍又代表皇室,其言語舉止自是有一般官兵不可比拭的高貴與禮節。
副手抱拳一禮,“此店可否住有一位曼卿公子?”
江老闆立即心升好感,“幾位官爺脾氣好自是運氣好,曼卿公子剛回來,早上來了幾位衙役,可沒有這般好運。”
江老闆將幾人帶入大堂,指了指窗下一人,“那便是曼卿公子。”
副手隨着望去,但見那人也擡起頭來,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帶着笑,“譁”的一聲,展開手中摺扇,卻是嘆了一口氣,“這年頭想微服私訪都不能……我還以爲是誰呢?想不到蘇大人這麼快就知道我在此處。”
縣衙正廳。
對於曼卿便是謝玄一事,在場衆人皆是震驚。
“原來謝大人早己到了裡縣,下官慚愧。”陳敏反應過來,急急上前行禮。
“呵呵。”謝玄抿嘴一笑,“你慚愧什麼?”他扶起陳敏,“只因陳大人主事得當,本官才偷懶一把,該本官慚愧纔是。”
陳敏尷尬一笑。
謝玄這纔看向清漪與蘇譽,“二位好久不見。”
清漪還在回憶那夜之事……
“清漪你過來看看,這人可識得?”
桌上有一張人物畫,墨跡未乾,似剛完成。
清漪笑着走近,畫上男子風流瀟灑,一雙鳳眼猶爲引人,“謝玄?”
“當真?”
清漪點點頭,“高宗十年,謝玄便被太后親點狀元。”頓了頓,清漪悄悄看他一眼,高宗健在,太后己開始竄權,由此可以看出。
然他並沒有什麼反應。
清漪繼續說道,“謝玄先在翰林院任編修一職,直到高宗駕崩,劉太后將他提拔到御史臺,如今己是御史中丞,謝玄近年榮升極快,而你又未在朝堂,不識他不足爲奇。”
……
聞聽謝玄的聲音傳來,清漪極快回過神,看着謝玄笑着施禮,“我倒是糊塗,曼卿二字原是謝大人的字,竟一時沒有想起。”
謝玄笑道,“知道我字的人不多。”言畢又看向蘇譽,上前一禮,“蘇大人有禮,謝某本想偷偷懶,想不到竟被蘇大人找到。”
偷懶自是玩笑,誰不知道,這位太后眼前的紅人能從一個編修升爲御史中丞,靠的是一個“狠”字了得。
“尋找謝大人其實是清漪的意思,但,清漪要找的應該是曼卿公子。”清漪言之一笑,“既然曼卿便是謝玄,那麼,想必謝大人對箕山之事自有一番看法。”
清漪問得自然,謝玄眨了眨眼,嘴角勾起,如狐狸一般,“看法?自是大有看法。”
言畢他瞟了一眼陳敏,陳敏不知不覺己是額上滲出細汗……
謝玄開口證實了黑衣人一事屬實,“難道宋玉沒有告之陳大人?”
陳敏笑笑,“好像是說了……但當時發生河堤一事,下官並沒在意。”
“未在意?”謝玄瞟了他一眼,“其實,本官與宋玉早有協議,宋玉查案是本官授意,宋玉非官,卻我謝玄幕僚。”
什麼?衆人皆是大驚,這一反轉任誰都沒有想到,宋玉何時成了御史中丞的幕僚?
然而,幾人都知謝玄行事乖張,做事不分章法,那宋玉舉止倒與他有幾份相似,莫是因此,二人“氣味相投”,那爲何謝玄要避於身後,把宋玉推到幕前?
謝玄挑挑眉,解釋得理所當然,“我是何人?御史中丞,御史是做什麼的?自是監察朝廷,官吏,太后娘娘給本官下了硬指標,每年必得參奏五人,眼見春季過半,本官還無一人入選,爲了不影響年終俸祿,本官自要用些良策,利用這次震災,一查地方官吏,誰都知本官的本事,我若現身,那些暗裡的骯髒事又怎能露出馬腳。”頓了頓,“只是本官未想到,宋憲意外身死,而假冒他的卻是一窮小子,本官不動聲色,暗中調查,知宋玉假冒朝官是爲了給其先生文衍報仇,文大人是三朝元老呀,卻無端遇害,本官感動宋玉一顆正義之心,她的此舉也情有可原。”
“文衍?”
清漪驚問,蘇譽也微微驚訝,陳敏垂眸不語。
謝玄頜首,“他並非死於地動,本官也想借宋玉查出真相,想不到那小子有點本事,爲百姓做了這麼多好事,在陳大人未到之際,那王秉德無能,”謝玄搖了搖頭,“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受苦,本官己準備參王秉德一本,貪污受賄,魚肉百姓,震災不力,至災民暴動,銀車被劫,奏本都寫好了,見宋玉調查銀車之事如此用心,才知其中蹊蹺,便自露身份與她達成了協議,她明查,本官暗訪,若查到真相,本官會幫她在太后面前說情。”
謝玄喝了一口茶,“誰知這案子一個接一個,王秉德死,河堤陰謀,假賬,還不來得及本官一一理清,宋玉身份暴露,如此,本官不得不現身。”
言畢,謝玄看向陳敏,起身朝他一禮,“謝某任性,倒是苦了陳大人。”
陳敏慌忙還禮,“下官聽言的確驚鄂不己,下官雖不贊同大人之舉,然而,大人也是爲了查案,只是這宋玉……”
謝玄道,“她假冒朝官之事,暫且放一放,此事定要上報太后,因本官也有份,其結果便由太后定奪吧。”
陳敏心中一驚,表面不動聲色,頜首道,“既然謝大人如此處置,下官遵行,然那宋玉殺人越獄,的確證據確鑿。”
謝玄道,“本官不相信她會如此做,因爲她知本官不會棄她不顧,又何須行此下策,當然,本官也不會全信於她,只因這幾宗案子,沒有誰比她更爲清楚,因此,本官許她十日之期,給她一個自辯的機會,若能查明所有,本官屢行與她的協議,若她不能查出真相,她只能自認倒黴,到時候該怎麼辦,便怎麼辦,諸位認爲如何?”
衆人聽了,倒一時無言,清漪垂下雙眸,嘴角勾笑,帥先開口說道,“清漪只是女子,但聽了宋玉之事,便是她爲百姓做的那些事,有膽有謀,清漪佩服不己,清漪贊同謝大人之言。”
言畢看向蘇譽,蘇譽收到她的目光,揚脣一笑,“我是武官,不懂地方事務,憑謝大人作主。”
他是贊同了,衆人都將目光看着陳敏,陳敏尷尬,面容僵硬,隨即說道,“自是聽從謝大人安排。”
謝玄以拳抵脣清咳一聲,“如此,就放宋玉出來吧,本官可想她了。”
清漪告退之後,立即出了衙門,尋他而去,此刻她心中疑問重重,並且,她極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