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驚叫着跳起來,卻一頭碰上車頂,馬車還在行駛,她“哎喲”一聲,眼看要摔倒,只覺腰上一緊,便被某人緊緊扣在懷裡。
陌生的氣息,青草味,薄荷味,清新好聞,可是,他幹嘛要抱着她,她心中一陣慌亂,急忙擡起頭,發現,她與他近在咫尺,他的目光有着一絲緊張,帶着寵溺的責備。
“總是一驚一咋。”
寵溺,的確是寵溺,她眨眨眼,卻見他臉色微微泛起紅暈。
她徹底石化。
他似乎有些尷尬,放開她,又持起一塊糕點,這次是遞到她的嘴邊。
她嚥了咽口水,下意識的張口,突然覺得不對,急忙伸手接過,放在自己口中,慢慢吃着,食不知味,極不自然。
他也不介意,又去爲她倒水。
她悄悄打量着他,暗忖,這人腦子是否有毛病,又聽他說來,“你喜歡那種口味,下次多爲你帶些。”
“咳咳。”宋玉險些被嗆住,急喝兩大口水,燕榕一驚,伸手在她背上輕撫。
她又炸毛似的避開,“草民沒事,沒事,謝皇上厚愛。”
她結結巴巴的說着,頭皮有些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燕榕的手落在空中,對於她的躲避,他微皺着眉頭,隨後又自嘲一笑。
“沒有外人在,你不必稱我皇上,也不必自稱草民。”
那叫什麼?木兄,木容,燕榕?她可不敢。
“你仍可以……”他瞅着她,揚了揚脣,“沒大沒小。”
宋玉一怔,這是什麼話?
正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外面天保的聲音響起,“公子,到了。”
宋玉聽了鬆了口氣,與他在馬車半個時辰,竟比在文德殿還要驚心動魄。
“草民……”她瞧他目光一瞪,立即改口道,“我走了。”
快速說完就要起身。
“等等。”
宋玉見他拿出食盒,將那些未吃的糕點打包在盒子裡,然後推到她面前。
“還有幾種口味未嘗。”
宋玉一愣,尷尬一笑,她只想儘快離開,於是也不拒絕,抱起盒子,便移到車門處。
“我還會來看你。”
宋玉險些從馬車上摔下去,她不敢回頭,匆匆離去。
片刻,“公子可是回宮?”
“嗯。”燕榕淡淡應了一句,目光放在她剛喝過的杯子上,伸出手,持起水杯,裡面還有餘茶,他緩緩送入嘴邊,一口而盡。
“不,去沈府。”他吩附着,聲音帶着一絲愉悅。
宋玉回到客棧,李氏等人都還在等她。
“娘。”
“玉兒。”
“小玉。”
衆人迎了上來,“阿玉哥,快說說皇宮如何?”
“宮宴如何?好不好吃?那些宮女是不是都很漂亮?”
幾人七嘴八嘴,好不興奮。
宋玉看向李氏,興趣闌珊,“娘,玉兒未能……”
李氏急急着拉她坐下,“我們都知道了,宮中己有人傳話來……雖然未得進士身份,但也很了不起了。”
“可如此,便不能留在京城。”
李氏道,“雖然留京最好,但也不能太着急……今日,你在大殿之上,快說說怎麼回事?”
宋玉便將今日殿試一事,詳細道來,衆人聽了,又驚又喜,直贊她膽子大,是他們的偶像,李氏卻緊皺着眉頭,“皇上如此說……皇上惱了?”
宋玉搖搖頭,“娘,你可知,那皇上是誰?”
“誰?”
“便是那木容。”
什麼?衆人驚訝的張大着嘴,於是宋玉又將燕榕在車上的話說了一遍,當然未說,燕榕古怪的行爲。
“我也覺得奇怪,怎麼木容就變成皇上了,可實事就是如此。”宋玉嘆了口氣,“不過,此人即狡猾如狐,又呆板得如一根木頭,憑着裡縣的交情,開個後門不算爲過吧,不僅沒有,還在大殿上罵我個狗頭淋血。”說着,便想到燕榕的話,罵你,是救你,宋玉雖嘴上責怪,心裡還是受用,其實,他挺照顧她的,還給她送糕點。
思此,又覺得什麼不妥,正納悶着,只聽李氏問來,“你說,是皇上送你回來的?”
“嗯?”
李氏好似並不詫異,木容是當今天子這事。
“娘?”
“哦,沒事。”李氏笑道,“罵你,那是護着你。”
嗯,怎麼與燕榕的話一樣。
“阿玉哥,這是宮裡的糕點嗎?真好吃。”這廂,阿秀幾人己好奇的打開那個食盒。
宋玉有些不自在,“是,我從宮裡偷偷帶回來給你們。”
“阿玉哥真好。”
宋玉的神色未逃過李氏的目光,她嘴角微勾,目光一閃而過的寒冷。
制舉之後,便是對那十位士子分派官職,劉太后宣來劉承,謝玄議事。
她一身素袍,髮髻上僅插了一支鳳釵,慵懶的靠在一張軟榻上,清漪將名單遞給二人,便退到一側,爲劉太后捏着雙肩。
劉,謝二人坐在堂下,劉承瞟了一眼謝玄,心中冷冷一哼,他帥先開口道,“臣以爲,榜首王致遠,能在上百士子中脫穎而出,實爲大才,入三省六部,倒委屈了,依臣看,可入御史臺,任御史知雜事(僅次謝玄之下)一職,也不爲過。”
言畢,小心的打量着太后,欲探聽她的心思。
劉太后聽言,暗自一笑,她豈能不明白,那王致遠是劉承的門生,他將他安排在謝玄手下,無非是想監視他。
太后不點破他的小心思,將目光落在謝玄身上,“謝卿認爲如何?”
謝玄淡淡一笑,放下手裡的茶杯,看向劉承,“劉大人,御史知雜事一職己有張大人擔當,如此,該置張大人於何處?”言畢,又看向太后,“臣以爲,可安排在相職門下。”
劉承聽言冷聲一笑,“周淙爲相,其下己有沈秦任參知政事,難道是要讓沈秦讓賢?”他轉身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沈大人在職數年,正可制約周淙,若將王致遠也放其門下,是爲多此一舉。”
謝玄聽言聳聳肩,沒有說話。
太后看了二人一眼,換了一個姿勢靠着,“就這樣吧,王致遠任參知政事舍人,協助沈秦處理政事。”
“太后娘娘?”劉承反對,被太后一記厲眼,噤了聲,他只得狠狠瞪謝玄一眼。
這時太后又道,“那二,三名,可留三省六部,職務爾等商量着安排,至於其後幾人……”太后微眯雙眼,想起那獨樹一幟的宋玉來。
“你們說說宋玉,該當何職?”
堂下沒有聲音,清漪不免微擡雙眸,看了謝玄一眼,謝玄卻看向劉承,揚脣道,“不知劉大人覺得如何安排才妥當?”
劉承微皺着眉頭,按理說,這些人將會外派,特別是那宋玉,更該派去千里之地,不過,昨日,他聽了沈秦的一席話,倒有些猶豫起來。
與往常一樣,他與沈秦於府內喝茶,談到朝事,自是談到這些新晉的士子。
沈秦說道,“宋玉在殿上所言,又掀起一場風波,那些保皇黨紛紛進諫,再次提出太后讓權之事。”
劉承冷哼一聲,“提又如何?先帝聖旨擺在那裡,他們這是要造反不成?如此倒好了,便以謀逆之罪,一一歸案,那宋玉定是他們安排的棋子,第一個便拿她問罪。”
劉承自是口出狂言。
沈秦道,“不可,不可,宋玉提出遵三納五常,不是什麼大罪,更非謀逆之言,如此,反而讓他人抓住把柄,說太后娘娘……”後面的話未說完,二人皆懂,“再者,宋玉在裡縣是立有大功的。”
“那依沈兄之見?”
沈秦不以爲然的說道,“宋玉只是小角色,反正也沒進前三,不必留在京城,不如就放在雍縣吧。”
“京畿雍縣?”
沈秦點點頭,“遠了恐遭人話柄,說太后娘娘無容人之量,太后娘娘欲稱帝。”後兩字,沈秦說得極小聲,“還需朝中中立派的支持,讓他們看到太后娘娘的氣度。”
劉承還在消化沈秦的話,又聽他說道。
“聽聞,那謝玄與宋玉也有些瓜葛。”
“什麼?”一語擊中劉承的神經,“這個宋玉……”
“是不是保皇黨人,還不確定,若是謝玄別有心思的安排?”
劉承一驚,朝中,他並未將保皇黨人看在眼裡,卻將謝玄視爲勁敵,但聽沈秦又道,“沈某擔心,是爲了對付劉兄,那謝玄處處與劉兄做對,太后對他又是如此看中。”沈秦瞟他一眼,“還不如劉兄先些提出來,給宋玉安排一個去處,斷了謝玄計劃。”
……
劉承身子一顫,適才他便想將王致遠放在謝玄眼皮之下,未想,謝玄三兩句話,便讓太后將王致遠推了回來,劉承自是氣得不行,此番定不讓他得逞。
因此聽謝玄問來,他微思片刻,便說道,“這人倒沒什麼了不起,不過總歸端王推薦,依臣看,就安排在京畿雍縣吧,那裡正好缺一縣令,雍縣不在京城,也離京城不遠,便於監視。”
言畢,看向謝玄,挑挑眉,“謝大人以爲如何?”
謝玄笑了笑,“雍縣?甚好,甚好。”
太后瞟了二人一眼,難得見他們意見統一,倒有些奇怪,“如此,便依你二人所言……哀家累了,你們退下吧。”
“是。”二人躬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