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路希死的很冤枉,他在下夜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劫匪並不兇悍,反而脣紅齒白,斯文秀氣,但他手裡的刀不斯文也不秀氣,所以路希抱着破財免災的美好願望乖乖的交出了錢包和手機,從頭到尾都沒反抗,甚至連點反抗的情緒都沒流露出來,可劫匪把東西一揣,回手就給了他一刀,路希抱着嘩嘩淌血的傷口摔倒在地,眼底有震驚也有迷茫。
沒有落荒而逃也沒驚慌失措的劫匪蹲在他身旁,不疾不徐的倒數:“10、9、8、7、6、5、4、3、2、1、復活!”
路希:“???!!!”
劫匪困惑的歪了歪頭,接着恍然大悟般的掏出了口袋裡的錢包和手機,放在了路希旁邊,笑眯眯的說:“好了,該哥哥演匪徒了。”
路希:“!!!!!!”
一輛黑色的車子呼嘯而來,擦着倒在路邊的路希和劫匪快速駛出幾十米,接着“吱嘎”一聲停住,隨後快速的倒車回來。
兩個穿着黑西裝的壯漢跳下車子,其中一人飛出一記掃堂腿,將跳起來準備跑路的劫匪撂倒在地,抹肩攏臂,瞬間制服,另外一人藉着昏暗的街燈查看了路希的傷勢,隨後招呼車上的司機,兩人一齊將路希移到車上,風馳電掣的送進了一家規模堪比醫院的私人診療機構,可大夫不是萬能的,路希還是死了,死在一個殺人不用償命的精神病小少爺手裡。
路希一家三口都是短命鬼,路家二老在還沒成爲老人之前就相繼離世了,路希由姑母撫養成人,姑侄是有感情的,但沒有深刻到不能用金錢衡量的程度,賠償事宜很快就談妥了,路希不知道賠償金具體多少,但從姑母一家的神態可以看出應該很不少。
葬禮那天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懼怕陽光直射的魂體縮在送靈者撐着的黑傘下飄進了墓地。
路希手扒着表姐的肩膀,沒有重量的身體垂掛在空中,水汪汪的眼睛複雜的望天,六月飛雪什麼的果然是騙人的……
葬禮哀傷而隆重,墓地肅穆而奢華,送靈的來了,送靈的又走了,被屍骨牽引着不能遠走的路希留在了墓地裡的常青樹下,輕飄飄的一縷魂魄,不知該何去何從,任何掙扎都是徒勞,所以只能默默等待,至於等什麼他也不知道,也許是收割靈魂的死神,也許是帶逝者輪迴的鬼差,亦或者無人知曉的將來。
等待是種煎熬,不知什麼時候結束的等待更是如此。
墓地裡也有其他魂魄,但那些神情漠然的魂體似乎看不到路希,即使從路希旁邊經過也不會偏頭看他一眼。
頭七當天,路希的姑母和表哥帶着貢品來了墓地,從來到走快的就像走過場,不過這本來就是個過場,他們能撥冗來這一趟已經很難得了。
傍晚時分,天邊飛來一朵灰色的雲彩,雲彩越聚越多,雲層越來越厚,壓的天空下方的墓地黑沉沉的,一隻姿態優雅的黑貓邁着輕緩的步子從路希面前經過,尾巴一搖一擺,就像催眠師手裡的懷錶,路希的視線不自覺的被吸引,等他意識到自己和黑貓的距離沒有漸行漸遠,反而越來越近時,他已經離開了被屍骨制約的範圍。
黑貓似乎察覺到了路希的跟行,搖搖晃晃的尾巴停擺,回眸看向路希,金黃色的貓眼微微一眯,喉嚨裡發出一聲似近似遠的鳴叫,路希忽覺眼前一晃,視野如同被風吹皺的湖面,眼前的一切都以一種不很激烈的動作扭曲,渙散,路希的神志隨之模糊,朦朧,最後歸於空白的黑暗。
路希是被雨澆醒的。
天空昏暗低沉,雨水寒涼刺骨。
路希頭昏腦脹,身下的腿骨在抽痛,那種程度的疼痛路希曾經經歷過,他猜想自己的腿十有**是骨折了,可是,爲什麼會疼?!爲什麼會有感覺?!
路希像具屍體似的躺了一陣,渾噩震驚的大腦終於消化了疼痛背後的意義,他緩慢而狼狽的坐了起來,藉着微弱的街燈打量自己的手腳,那雙手又瘦又小,那雙腿又細又短,顯然不是原裝了,於是路希又瞠目結舌的震驚了好一陣子,然後開始翻口袋,隨後遺憾的發現,身體原來的主人身無分文。
路希不確定這場雨還是不是自己失去意識之前醞釀的那場,也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他生前生活的海濱小城,他目前只能通過光芒微弱的路燈和蕭條冷清的馬路判斷出,現在是夜裡、應該很晚了、這裡很偏僻、如果他不努力自救,也許等不到天亮他就又變成鬼了。
路希嘆口氣,咬緊牙,緩緩的爬了起來,他的目標是目測百米外的高架橋橋洞,路希沿着沒人經過的人行道緩慢的爬行,使不上力氣的左腿疼的很賣力,但最終他還是憑着強大的意志力抵達了目的地。
橋洞不長,甚至有些短促,橋洞的另一端停着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車燈打着雙閃,似乎是故障了,橋洞下站着個男人,男人嘴裡叼着根沒有點燃的煙,大概是察覺到有個黑乎乎的東西以蠕動的姿態進入橋洞,所以男人偏頭看了過來。
現在的路希又矮又小,過長的頭髮遮住了耳朵和大半張臉,雨水順着髮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比做鬼時還像只鬼,這是路希推測出來的,他唯恐嚇跑眼下這個唯一有可能幫助他的陌路人,於是連忙聲明:“我是人。”嗓音是連路希自己都陌生的嘶啞嗓音,但聽的出十分青澀。
男人似乎沒有聽清路希怪異的“自我介紹”,看了他幾秒就收回了視線,不像個好管閒事的人。
“先生,可以幫幫我嗎?”就算張口求救也會被拒絕吧?
男人的手機響了,男人接了起來,路希只得閉嘴。
大概一分鐘過後,男人結束了通話,偏頭看向路希。
“先生,我……”
男人的手機又響了,男人又接了起來,通話內容還是指路,道路的名稱都是路希沒有聽過的。
路希嘆了口氣,再度要緊牙關,緩慢的蠕動了幾米,疲憊的靠在了溼冷的橋璧上,身上的單衣和過長的頭髮都被雨水澆透了,穿堂風幽幽吹過,路希抱住肩膀打了個寒顫。
這通電話持續的時間有些長,通話結束之後,男人走向了路希,足音很穩,略重,沾着雨水的痕跡的黑色軍靴停在了路希的視野裡。
“偷東西被抓了?”男人音色低沉,沒什麼情緒,敲擊在橋洞的牆壁上顯的有些空曠。
路希透過長髮的縫隙去看聲音的主人,橋洞裡的光線不太好,但可以看出對方的五官輪廓深刻,頭髮短而整潔,兩鬢齊如刀削,雖然身材沒有過份壯碩但個子很高。
“我不是小偷。”路希以爲自己現在的形象更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不過有些乞丐也會偷東西吧?
男人不置可否,打量了他須臾又道:“腿斷了?”
路希摸了摸使不上力氣的左腿,嘆着氣道:“應該是。”
男人不再說話,但也沒有走開。
“您能送我去診所嗎?方便的話,請幫我,請幫我墊付醫藥費。”路希沒抱什麼希望的說,“如果您想日行一善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