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被困石室

寂靜的平臺上,除了不時滴落的水滴的滴答聲,便只剩下兩道劫後餘生後的粗重喘氣聲。

唐棄喘着喘着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直咳了起來也不停。

他還真是命大,這樣都死不了!

另一邊,唐陵已經坐了起來,除了摔下來那一下,他並未受什麼傷,之前披着的斗篷也還在身上,脫下斗篷,整個人身上乾乾爽爽,依舊是那個俊俏過人、正氣爽朗的玉尊。

反觀唐棄,斗篷早就掉在了逍遙池邊,黑色的衣服上蹭到不少青苔,本就溼透的黑色衣衫又在溼滑的地方滾了許多圈已經完全不能看。右手臂上三支黑黝黝的駑箭還插在上面,左手的鐵甲幾次抓着巖壁已經不復光澤,血跡與污跡混成斑斑點點,滿布雙手。

“這種時候你還笑得出來,不痛嗎?”唐陵將人扶起來,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

“不笑還能怎麼樣?哭嗎?看這裡,上不去,下不來,唐大俠不如教教我該怎麼辦?”唐棄腳下踉蹌了一下,早將四周的情況看個清楚,光禿禿一塊石峰,正處在半山腰上,除非有人來救,不然就是武功再高也是上下不得。

“誰說沒有辦法?”唐陵難得笑容中帶着狡黠。

“扯開嗓子喊?還是等神劍宮的弟子看到我掉的斗篷再聯想到我們掉下懸崖了?”唐棄沒有錯過唐陵的笑,自然是一下子便明白這是屬於唐陵或者神劍宮的秘密,只是此時此刻唐棄又不想順着他的意說下去,“這兩個辦法都不錯,不過我有個更好的辦法,簡單利落往下一跳,要麼活下來,要麼就是死在一起。”

“很抱歉,看來暫時這個辦法是不能實現了。”唐陵走到平臺的最裡處,撥開巖壁上的藤蔓,找了一會兒,伸手按了不知道哪裡。

巖壁深處隱隱傳來“卡卡”的聲音,然後隨着一聲重響,巖壁上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

“幾年前,明月天涯還沒有修建完成的時候,師尊便是在這裡閉關的……已經多年未用,可能比較髒,唐公子腳下小心。”

唐陵在前,率先走進洞中。

“原來在唐大俠看來我還能再髒一點。”

在唐陵的輕笑聲中,唐棄跟了上去,洞中的油燈和火摺子還能用,唐陵已經拿着一盞點燃的油燈站在洞中央。

“外間的繩梯早就收走了,不過幸好另外一邊還有通道可以出去。”唐陵將洞口的機關再次關上,帶路走進山洞的另一個方向。

“劍尊,就是你師父這麼喜歡閉關?”唐棄看着黑漆漆不見天日只有四壁的山洞,無法想象一個人能有這麼喜歡將自己關在這種地方。

向裡走不久便又有機關,再進入便是明顯看得出人工開鑿的石室,經過處理石室內倒是很乾燥,石室內大部分的油燈都能使用,唐陵將之全部點燃,然後示意唐棄在蒲團上坐下。

“師尊一心追求武道,自然是花了所有的時間在這上面,不然哪裡能是現在的江湖第一人。”

石室內有暗格,唐陵記得有一些衣物還放在裡面未拿走,打開果然還在,他拿了出來,挑了唐棄能穿的,還有匕首等物。只是裡面沒有放置一些傷藥,不過就算放了也因爲時間太久而不能用了。

唐陵走回來,在唐棄身邊的另一個蒲團上坐下,拉了唐棄的右手。唐棄進山洞前試圖將箭身折斷,卻發現這種駑箭整支都是黑色的玄鐵鑄成,徒手根本無法折斷,又沉穿透力又強,三支箭差點將唐棄的手臂射個對穿。

唐陵小心的將唐棄手臂上的衣衫割開,箭頭整個已經刺入肉中,要想箭□□,必須要先將肉切開才行,不然箭頭上的倒勾非將肉全部勾走不可。

唐陵看了一眼匕首,放着太久沒用,並不乾淨,“這個迴流華宮中再處理吧,萬一感染了就糟了,待會兒出去的山道比較陡,你小心碰撞,痛的話也再忍一忍。”

唐棄並不覺得痛,對於唐陵的說法也沒有覺得不妥。

即然傷口不準備處理,唐陵也不折騰唐棄在這裡換衣服。兩人重新出發,這山中的石室不少,唐陵走得比較急,一路未停,直走了十幾重,才停下腳步,道了一聲“到了”。

石室盡頭的石門緊閉,唐陵輕車熟路的找到開關處,按下……靜等片刻,石室的門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年久失修,壞了?”唐棄問道。

“不會。”唐陵搖頭,“聽師尊說起過,這裡的石室是當年靈尊的師弟親自出手設計並完成,別說是幾年,幾百年也不會出現這種問題,這扇石室的門可以從外面關上,可能是有人從另一側將門關住了。”

唐陵沒有說出口的是,當年劍尊搬去更適合長時間閉關的明月天涯時,這裡的石室最後是他帶人整理並關閉的,他記得清楚,這門當時並沒有關上。

是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將這裡已經棄之不用的石室關上了?那人定是神劍宮的人,他這麼做又有何目的。

“呵呵……”唐棄突然低笑出聲,“這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了,不過不是與唐大俠你的清兒姑娘一起,有沒有很失望?”

“自然不失望,禍害遺千年,以唐公子的性格此時此刻絕對死不了。”唐陵朗聲一笑,倒也不顯得着急,帶着唐棄往回走。

又回到原來的石室,唐陵重新將匕首拿起,在火上烤過。

“看來暫時我們出不去,唐公子的傷還是早點處理比較好。”說着,伸手要去拉唐棄的手臂,幫他割開傷口拔出駑箭。

“唐大俠還是先處理自己的傷口吧,我自己來便可以。”示意他手背上的擦傷,唐棄飛快的攔住他的手,手腕掙了兩下才將手臂抽回來,唐陵怕扯到他手上的傷口,趕緊放手。

“你傷在右手,自己怎麼處理?”

正說着,唐棄已經擡起右手,左手拿着匕首對準了駑箭的傷口處,眼睛也不眨一下,又快又狠的劃了下去。

切開傷口,找到箭頭的倒勾,將肉劃開,然後放下匕首,握住箭身,一把將箭拔了出來。本就沒有止住的鮮血嘩的一下流了出來,染紅了手臂,滴落在石室的地面上。

唐棄的動作太快太熟練,似乎相同的動作做過無數次,從頭到尾下來行雲流水的下來,看得唐陵一時未能反應過來,待看到血滴到了地上,才趕緊點了唐棄手臂上的穴道。

“血流成這樣也不知道點穴止一止,唐公子你還真當自己是禍害,能遺害個千年?”唐陵這才發現唐棄從剛纔開始就沒有點穴爲自己止血,這一路走血就流了這麼一路。

說話間,唐棄動作越加快,另外兩支刺得較淺一些的箭也被他如法炮製的拔了出來。

唐陵只得爲他點穴止血,唐棄從懷裡拿出小玉瓶,眼角掃過唐陵的手背,一頓,還在懷裡的手指輕拔,換了另一瓶拿出來,將藥倒在傷口上面,唐陵又撕了自己乾淨的裡衣下襬將他的手臂包紮妥當。

“這就是比鬼醫的生肌散更好的藥,留着自用的那些之一?”唐陵想起兩人第一見相見時,在破廟中的對話,難得調侃道。手上將之前從石室裡找出來的衣袍遞過去,“這是之前留在這裡的衣物,未有人穿過,先換上吧。”

“自然是。”唐棄也想到了當時的事情,不由揚脣笑了出來。

唐棄左手的鐵甲指套早已經收起來,他伸手去接衣服,雖然油燈昏暗,但唐陵還是第一眼便看見了他手上大大小小的劃傷,指尖的肉更是有這麼多地方已經爛了,應該是之前徒手扣住巖壁裡傷的。

“你的手!剛纔都不痛嗎?”唐陵將衣服一放,抓住他的手,臉上終於顯露出少見的怒意,“我就在這裡,爲什麼還要自己逞強?唐公子你是和我見外,還是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習慣了。”唐棄淡淡的道。

唐陵一愣,腦海中突然劃過剛纔唐棄過度熟悉的動作,那似乎是傷了太多次,已經做過太多次的動作,再次被重現出來的結果。

“常受傷?你武功這麼高誰傷得了你?”唐陵接過唐棄手裡的瓶子,用布條將傷口擦乾淨,然後慢慢倒上藥粉,再將傷口包紮好,細到每一個手指。

“現在的確很少有人能傷到我,所以也已經很久沒有受傷了。”唐棄搖頭。

“那就是小時候常受傷?”唐陵覺得自己似乎更加了解唐棄了一點,能夠讀懂他經過掩飾的話語底下掩藏的意思。

“……嗯。”最終沒有再繼續說什麼。

唐陵不擅安慰別人,雖然心中頗爲唐棄心疼,但卻無法化作言語表達,只是手上動作更加關切。

看到再次被遞過來的衣物,唐棄手指動了動,只能無辜看向唐陵:“這樣?”右手臂三個窟窿,一動就冒血,左手五根手指四根包得像腫起來的蘿蔔。

唐陵又想到了什麼,笑着揚了揚手中的匕首,將前一刻的沉悶一掃而空:“要不我來幫忙?”

果然,江湖上流傳的那話不錯,出來混總要還的。

當然,唐陵與唐棄成了朋友是一回事,但當初被扒得只剩下半條裡褲勉強遮羞,這事唐陵能記一輩子,有機會還給唐棄,何樂而不爲?

斗篷早被扔在了地上,然後,唐大俠十分不客氣的用匕首將唐棄的兩個袖子全部割開,美其名約,怕脫的時候帶到唐棄手臂上的傷口,然後是又溼又髒的最外的袍子,然後是裡面……

最後,教主大人只剩下一條裡褲還在身上,不過即使是半光裸着身子,唐棄也沒有一絲扭捏的樣子,他就那些站着,雙眼灼灼的看着唐陵,任由對方打量。

“還有一條褲子。”意思是,可以繼續。

“褲子,褲子又沒溼,不需要換。”如果是個姑娘就該捂臉喊流氓了。

教主大人被脫得太過配合,光得又太過坦蕩,弄得穿得嚴實的大俠反而不自在起來。

在唐陵的眼裡,唐棄比他高一點,肩膀比他寬一些,身上微微隆起的肌肉似乎也比他更加好看一點,皮膚是健康的麥色,皮膚上橫七豎八全是已經黯淡了的傷疤。

好看又充滿了男性氣息的一具軀體。

唐陵的手指落在他胸口其中一道又長又整齊的傷口上,可以看得出,這道傷口當時應該差點要了唐棄的命。

“唐棄,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一身傷疤,滿身孤寂。

微暖的手指落在皮膚上,癢癢的,麻麻的,像是一隻小蟲子在爬動,可比起小蟲子又美妙得多。

唐棄暗吸了一口氣,將他的手抓住。

“我是誰,你會知道的。”

唐陵看了他一眼,發現唐棄同樣正緊緊的看着他,幽深的黑眸中慢慢浮起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神彩,唐陵被看着,被直直的盯着,突然低下頭去……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敢與他對視,只是唐棄眼中的意思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三支黑色沾了血跡的駑箭凌亂的被丟在地上,唐陵突然上前去撿,“江湖人很少用連珠駑箭,這箭與一般的似乎不同,也許能從其中找出些線索。”

修長的手指在碰到駑箭之前,被一把打開。

“別碰!”

唐棄的那一下力氣用得很大,唐陵只聽到“啪”的一聲,手上被打得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