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棄第一次見到這個據說很得秦江心的小妾, 隨意一眼掃過,那女子的眼淚掉起來跟不要錢似的,十八、九歲的年紀, 並不如何的美貌, 柔柔弱弱彷彿被風一吹就倒。
秦江身爲閻王殿的殿主, 自身也是出自閻王殿, 身爲孤兒從小被收入殿中, 經歷的是殺手的教育,冷血冷心,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意一個這樣平凡到隨便一抓便能抓出一大把平凡柔弱的女子。
坐在高臺之上的唐棄並不瞭解秦江是如何的心情, 只是對左漁有些失望,他原本還以爲會是個如花飛飛般容貌性情有着過人之處的女子, 至少不會相比之下相差太多。
挾持左漁而來的兩人不是什麼手段溫柔的人, 左漁柔弱的掙扎換來脖子上一道腥紅的傷口, 鮮血沁出,左漁疼得皺眉。
秦江的視線從左漁身上移開, 對上唐棄,不屑的意味從深沉中緩緩綻開,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倚仗?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女子而已,難道你想用她來威脅我,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唐棄看了一眼瞬間臉色變得蒼白的左漁, “我不在教內時聽說你將這人放在心上寵着, 還以爲你有多喜歡, 現在聽你之言, 倒可能是誤傳了, 既然是個無用之人,那就殺了吧。”
左右黑衣人手中長劍一緊, 左漁害怕得咬緊了脣,眼淚滾滾落下,渾身發着抖,只是一雙眼睛還在望着秦江,眼中佈滿哀悽。
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秦江半側的背影繃得僵硬,如負千鈞重擔一般,隨着唐棄的聲音落下,他猛的一震,厲聲道:“住手!”握劍的手緊了鬆,鬆了又緊,最終啞了聲音,道,“你想怎麼樣!”
唐棄脣角微揚:“束手就擒。”
秦江瞬間心念電轉,唐棄既能預先抓了左漁,自然是早對他存了防備之心,如果唐棄真的要他的命,那他早該對他動手了!可到如今唐棄也沒有真的對他動手,那定是對他有所圖。看了一眼閻王殿的殺手,秦江又看了一眼高高在座的唐棄,一個大膽的猜測從他心頭浮現,他道:“要我束手就擒也可以,只要你答應保她性命安全。”
唐棄無可無不可的點頭,秦江定神,手掌一鬆,長劍叮的一聲掉在地上。
左漁經歷大悲復又大喜,驚叫了一聲:“夫君!”
秦江對她安撫的一笑道:“乖,別擔心,沒事的。”
唐棄擡手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玉瓶扔向秦江:“鬼醫親手製的毒,你應該知道的,這瓶解藥可以保她半月性命。”
抓着左漁的兩個黑衣人在唐棄的示意下鬆開手,左漁得了自由便向秦江的方向跑去,撲進他懷裡又驚又怕的掉眼淚,秦江抱住她,看着手中接住的玉瓶臉色微變,只是低頭時眼中溫柔溢出,那是誰也不曾在秦江身上見過的神情。
片刻秦江便定了神,將左漁從懷中推開,道:“我先讓人送你回去,安心待在院裡不要出來,我很快回來。”
左漁纖細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袖:“夫君……”
秦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拉開她的手指,道:“別怕,等會兒我就回去了,再陪你好好說話!”
秦江揮手讓人帶左漁下去,左漁這才“嗯”了一聲,邊走邊不時回頭,眼角的淚珠還未乾。
其他幾位殿主站在一旁,看着事情又轉向另一個發展方向,眼中浮現的心思各異。
突然,玉露殿主看了童勉一眼,童勉和氣的圓臉上閃過一絲陰沉,他微一點頭,玉露殿主目光一冷,揚手便對着秦江與左漁的方向各自打出一枚暗器。
暗器是針形,快如閃電,轉眼便至。
秦江身爲閻王殿的殿主,出身閻王殿,區區一枚暗器自然傷不到他,暗器近身的一瞬間,他就如提前預知了危險來臨一般,身體飛快的避了開去。
而左漁便沒有這般好運,跟在她身邊的黑衣人雖然也發現了暗器,但將左漁推開時還是慢了一步,暗器雖然沒有打中她的要害之處,但還是被打在手臂上。
“啊!”
左漁卻痛叫一聲,軟軟倒了下去。
“左漁!”
秦江顧不得其他,一躍撲了過去將人抱進懷裡。
“你怎麼樣?左漁?”
“好痛……”
左漁軟在秦江懷裡,只一隻還可以動彈,她臉色慘白着,拉着秦江喊痛。
秦江臉色一變,一把撕開她手臂上的衣物,只見雪白的皮膚上染了一點烏黑,彷彿墨汁滴進了水中,一圈圈盪漾開去,左漁手臂上的黑色逐漸往上移,很快半個手臂都黑了。
“趙庸!解藥!”秦江目眥欲裂。
閻王殿的人早就將秦江兩人護在中心,聞言頓時轉刀對向玉露殿主,只待秦江一聲令下。
玉露殿主渾不將秦江的話聽在耳中,他看向唐棄,道:“教主,秦江多次觸犯教規,違背教主令,更兼心懷不軌,想要代教主而替之,屬下認爲絕不可放過他,教主不可一時心軟被他所迷惑。”
一切發生的太快,唐棄坐在座上面無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唐陵皺着眉,看着逐漸清晰的局勢重又變得迷亂,底下那一張張各懷心思的虛假臉面,不由心疼唐棄。從小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到底經歷了多少詭譎與風波才走到今日?
唐棄沒有回答玉露殿主,只是看了左漁一眼,對秦江道:“這毒無藥可解,一刻鐘內必死。”
秦江眼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熄滅了,抱着左漁彷彿化成了不能言不能動的石雕。
不時發出痛哼之聲的左漁,突然提高了聲音,手抓向中毒的另一隻手臂,開始抓撓,勢如瘋婦。
“好癢,好癢……夫君,我好癢……啊,好痛,好痛……不,好癢……”
隨着慘叫聲,她的手勁越重,手臂上的內很快被抓爛,黑紅色的毒血染溼了衣衫,再抓下去,血肉都被抓了下來,有幾處露出森森的白骨。
秦江驚醒,一把制住她的手。
他不停喚着左漁的名字,只換來左漁更加淒厲的慘叫和掙扎,秦江差點抱不住她。黑氣已經爬滿了她半個身體,如果放任她抓下去,不一會兒就會把自己抓死。
“左漁!”秦江只能緊緊的將人抱住。
“救我!夫君救我!”左漁已經失了神智,不停哭喊。
心頭至愛,欲救無門。
“……好,我救你!”
秦江顫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卻又遲遲按不下去。
直到左漁又一聲慘叫,他一閉眼,手上內功凝聚,一掌震斷了她的心脈。
慘叫聲終於停了下來,左漁的四肢停止掙扎,身體軟軟的癱在秦江懷裡,臉上的表情是解脫的放鬆。
“左漁……”
秦江抱着漸冷的屍體一動不動,眼裡一滴眼淚也沒有。
衆生殿主帶着其他幾人已經圍到了唐棄的座下,隱隱與秦江的形成對峙。
童勉道:“請教主示下,將秦江拿下!”
閻王殿的人緊張的將秦江護在中間,與唐棄一方涇渭分明。
唐棄撇嘴冷笑。
龍困淺灘,虎落平陽。
魔教衆殿主俱存私心,他對此一點也不奇怪,此時不將他這個暫時失了武功的教主放在眼裡,也更加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會如他們的願?
唐棄姿勢也沒有變動一下,對還如僵石一般的秦江道:“你要現在想死,我可以讓人將你們葬在一起。”
僵石輕微的動了一下,不多久又動了第二下,然後,他將懷裡的人輕輕放了下來,動作溫柔得彷彿是在怕驚醒一個熟睡的人,又解了外衣蓋在她的身上。
秦江站了起來,衆人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一滴眼淚,乾涸的眼中除了一片腥紅外就只有無邊的陰冷與殺氣。
秦江道:“閻王殿的人只有被人砍死在劍下,沒有自己想死的。”
聞言,唐棄嘴邊的冷笑一收,多了幾分真誠。
“那就將人好好葬了,專心做你的閻王殿殿主。”
“是,教主。”
秦江沉聲應道,轉身時的眼神一絲也沒有從童勉與玉露殿主身上掃過,但那份冷意卻叫人不寒而慄。
誰也沒想到唐棄會這般輕易放過秦江,而秦江,願意爲了她的小妾束手就擒,應該是深愛着這個女人,沒想到這個女人死了,他卻沒有發瘋,反而冷靜得嚇人,連殺人兇手都不看一眼。
只是,越是如此,越叫人心中泛冷。
秦江會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嗎?
閻王殿的殿主會是這麼善良的人嗎?
答案,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