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記得,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終究狠了狠心,做了那個決定......小語在自己親手提煉的強效致幻粉作用下,體內的毒素越積越多,已經無法通過正常的新陳代謝排出,於是,她的生命,像一朵正在快速枯萎的鮮花......
那個晚上,他去了小語公寓。可是那晚的小語及其不尋常,她穿着一身嶄新的雪白連衣裙半倚在窗前,握着一把月牙形狀的犀角梳,輕輕梳理着自己的長髮......她轉過身來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小語畫着精緻的淡妝,本來因爲缺少生命氣息而蒼白的臉蛋也在胭脂的修飾下,粉嘟嘟的。她轉過臉來,看着他,輕輕笑着......
他的心猛地一動!此刻的她,仿若初見......那一天,她穿着一身鵝黃色連衣裙,走過熙熙攘攘的人羣......那一瞬間,他的視線便再也無法移開......他走上前,禮貌地在她身旁坐下,說了句由心的話:今天的你,真美......
他收回了思緒,將手中的草莓奶茶遞給她,那曾是她最喜歡的。
她接過來,深情的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甚至沒有用吸管。
她笑了笑,說道:“陪我去個地方好麼?......我想去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看看。”
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正是“晴幽苑”。
他瞪着眼睛,滿臉不可思議!正在猶豫怎樣將她哄騙到那裡......可是......她竟然自己主動提出了這個要求!
他感覺到了她今晚的異常,可是......他終究還是陪她去了......因爲,那是她的願望,她唯一對他提出的願望......也因爲,那是他的決定,讓他肝腸寸斷的決定......
“506”教室裡,她依舊淺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聊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天邊開始出現了魚肚白的顏色。
一整晚,都是她在說,他在聽。他思維混亂,已經完全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無盡的焦慮使得他萬分痛苦,看着倚在自己肩膀上的她,他心裡一陣劇痛......真的要這麼做麼......
必須這麼做!他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他悄然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開始和她搭話。
她微微眯着眼睛,靜靜地聽着。
漸漸地,她感到了全身輕飄飄地,似乎一點重量都沒有......她知道,剛纔那杯草莓奶茶中的“顛茄”毒素,已經開始發作了......在失去知覺前的那個霎那,她留下了最後一滴淚水。晶瑩的淚珠掛在她的腮上,他用手爲其輕拭,滾燙。
她笑了笑,隨後踮起腳尖,在他額前印下了一個吻......
她還想告訴他一句“照顧好自己,不要想我......我不怪你......”可是,已經做不到了......她昏昏沉沉的靠在了牆角,再也沒有半絲氣力......
身體輕飄飄的,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明,她知道,那就是她該去的地方......那裡,再也不會有任何憂傷痛苦了......她面帶着笑容,眼神渙散,緩緩向着那束白光走去......
“小語!”這兩個字,像魚刺一般哽在他的喉間,卻發不出來......
即便是他說的再大聲,小語也已經無力迴應了......她像一朵蒲公英,輕飄飄地飛向了“506”窗外的大地......
他頹然地蹲坐在地上,錐心刺骨地痛讓他的心瞬間枯萎......
小語,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個全世界唯一一個深愛自己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心翻江倒海着,痛不欲生!他瞪着通紅的雙眼恨恨地看着面前的悅晴,是她,是她把自己好不容易埋藏起來的傷痛又一次剝開!
“我告訴你,我不後悔!我從來都不後悔!”他的心,終於決堤,崩潰。他瞪着悅晴,狠狠地咆哮着,說着言不由衷的話語。
“哼哼,這些就讓你這麼痛苦了?小語對你的感情,你領悟了幾分?你以爲她不知道你要對她下手麼?她的死,是她自願的,你懂麼!你懂麼!一方面,她聽到了你和其他鬼麪人的談話,她不想你讓你左右爲難......另一方面,她已經徹底絕望,對人生絕望,對人性絕望,對人情絕望!對她而言,死,確實是個很好的解脫,而且還是死在你的手裡,她深愛的人手裡!......還有......她體內的劇毒在劇烈地涌動着,折磨着她!那種毒性發作的痛苦你可曾嘗過?你將如此慘絕人寰的痛楚施加在她的身上,竟然還要將其催眠,讓她笑着死去......她笑得出來麼?沈閱你給我問問自己的良心,她笑得出來麼!”悅晴憤怒的衝着沈閱大吼道!
“如果她愛我,你們又爲何出現在這裡?”沈閱沉默許久,終於緩緩說道。他想到了小語的那本日記,倘若不是她在日記中寫了什麼,眼前這些人,又爲何對五年前發生的事瞭如指掌?
“如此算起來......我對她,其實也沒什麼好虧欠的......她不是也希望我死麼......”沈閱苦笑着心想道。儘管,這不過是他自我安慰的話而已,這樣去想,會讓他的心裡好受些。
“何必欺騙自己?你明知道她從不忍心傷害你!”悅晴抽了抽鼻子,將臉上的淚水隨意擦去,哽咽着說道:“小語並未在日記中提起你的名字,一個字也沒有。她是善良的,可是她深知你們組織的不法行爲是禍國殃民的,她不忍心看你一錯再錯。可是......”悅晴的淚水在想到小語時便翻涌不斷。
“可是,她也不忍心把你推向絕路......在情與義之間,她左右徘徊,不知所措......終於,她想到了一個最好的辦法,既不會違背自己的良知,也不會讓你輕易受到傷害.......”悅晴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字條,遞給了沈閱。
“小語親筆的那張,已經不在我手裡了。這份,是我謄寫的。這張字條,便是她最後想到的辦法。”悅晴望着沈閱沾着淚水的臉,已經罵夠了,也喊夠了。連自己回憶起小語的經歷都感到了身心疲憊,當初處於水深火熱的小語怎麼可能好過......
沈閱顫抖着手接過字條展開。他那沾着淚水的臉,依然沒什麼表情。他茫然地看着紙條上的詩句,心,已經因疼痛而麻木......
悅晴身後的三個女生,不約而同,早已泣不成聲......
思瞻和薛朗的心,也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沉重......
江默語,一個離世五年的女子,她的善良,換來了所有人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