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易變。
曾經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最不牢靠的,是感情;最爲牢靠的,也是感情。
北辰軒忘記了是誰何時對他說的,只記得,當時的他很自信的笑着,我的銘,永遠都不會傷害我。
昔日少年洋溢的笑容仍然歷歷在目,他從想過,自己的弟弟對自己有着這樣的怨念。記得很小的時候,忘記了是幾歲,那雙漆黑的眸子裡一片清澈,軟糯的小手撫着自己的臉頰,奶聲奶氣問自己疼不疼。
“銘,你在怪我,是麼?”心碎的模樣,酒紅色的眸子裡盛着的是深深的心痛與失望。
“我沒有這個意思。”北辰銘側頭不去看他。
“是啊。怪我剝奪了父皇對你的寵愛,怪我剝奪了原本屬於你的尊貴與高高在上的地位,怪我剝奪了你可能會成爲儲君的未來,怪我讓你從小就顛沛流離受人欺辱。早知這樣,不如讓你和孃親一起走了不是更好麼?”北辰軒的面色出奇的平靜。物極必反,傷心太過反而不會露出什麼難過的模樣。
“你後悔救了我?還是後悔在孃親死的時候,沒有將我也殺了?”
“救你。呵。”北辰軒嘲諷的一笑,側着頭,眸子裡映着燭火的光芒,“救了你幾次我自己都數不清了。真的,銘,還不如當初咱們都隨孃親一起走,這樣黃泉路上她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可惜沒有當初。你活着,我,也活着。”北辰銘站起身,燭火映着他的側臉,半是明亮半是昏暗。
“是啊,我們都活着。可惜。都不是當初的我們了。”北辰軒的語氣中含着一抹苦澀,“小羽兒,洌給你的短笛可帶在身上?”站起身,扯動了鎖鏈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恩,帶着。”欒羽點點頭,想要扶他,卻不知應該扶哪裡。雪白的衣衫上沾滿了血跡。欒羽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去。
“借我用一下。”北辰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眨動着眼睛,掩去了眸子裡閃過的黯淡。
“怎麼做?”欒羽取出短笛,她從來都不知道這支笛子有什麼用處。
北辰銘也是一臉茫然的看着他們,不知北辰軒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小羽兒,離我近一點。”北辰軒低聲說道。嘴角含着一絲笑意。
“恩。”欒羽走近了幾步。緊貼着他的身體。
“短笛上的針可以當作鑰匙用的。”北辰軒垂頭在她的耳邊說道。“知道麼?小羽兒,我想你了。”聲音提高了幾分,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我也很想你。以後不準再想那樣的傻問題了。”心裡甜甜的,略微有些蒼白的脣瓣勾起一抹燦爛的微笑。
“好,以後,我都不會放手了。即使你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的。”北辰軒信誓旦旦的說道。他如何捨得再次離開呢。
“想要秀恩愛,恐怕現在不是時候吧。”北辰銘感覺自己心中的不安愈發的劇烈了,黑色的眸子裡染上了一份焦躁的情緒。
“你是銘也好,是別人也好。今日,咱們就做一個了斷吧。”北辰軒說道。欒羽後退了幾步,握着短笛的手藏在了身後。
“恩斷義絕?兄弟決裂?”北辰銘挑挑眉,心中出現了一抹慌亂。
北辰軒輕蹙眉頭,“我以爲,你已經不把我當作你的哥哥了。”垂在地上的銀白色的鎖鏈,一直延伸道了鐵籠的外面。
“是你從未把我當過你的弟弟吧。”北辰銘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不是爲了你的權勢麼?你不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讓那個人跪在你的腳下求饒麼?北辰軒,你不覺的自己噁心麼?這樣假惺惺的以什麼守護我爲藉口。”
“你一直都以爲,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滿足我自己的私慾?都是爲了我自己?”
“難道不是麼?難道你真的肯將到手的天下讓給別人?難道你把我扔在你的師父那裡不是爲了少一個拖累?什麼陪着孃親一起走,什麼守護着我不讓我受傷害。北辰軒,你可不可以再虛僞一點。”似乎是失去了理智,北辰銘的眼中露出了一抹瘋狂的怨恨與濃濃的依戀。
“我不想失去你,你只能是我的哥哥,陪在我的身邊。誰都不能搶走你的。”怨恨散去,兩行清澈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我沒有太多的期盼,只想着,你能夠陪着我就好了。我不在乎是否平安,也不在乎是否無憂,曾經想過若是沒有你,我的生活是不是會不一樣。習慣了和哥哥在一起,習慣了你的守護與照顧,我只是想,讓哥哥留在我的身邊而已。”像是犯錯的孩子,蹲在地上嗚咽不止。
“銘。”手上的鎖鏈已經被打開了,北辰軒接過欒羽手中的短笛,解開了自己脖頸上的鏈子,“晨翼,原本就是爲了你而組建的。你與我,都放不下那份仇恨。”走到鐵籠旁邊,伸手摸着北辰銘的頭,“我們都放不下仇恨,所以,要有可以與他相匹敵的實力。等到我有了這份實力的時候,聽到的,卻是你身亡的消息。”修長的指穿過北辰銘的髮絲,輕輕的撫摸着,酒紅色的眸子裡閃爍着柔和的光芒。
“哼,不用你假惺惺。”北辰銘打開他的手,臉上的悲傷不見,嘲諷的勾起嘴角,只是一瞬間,嘲諷便變成了錯愕,“你怎麼……”
“爲什麼不能呢?”北辰軒把玩着手中的短笛,“你小瞧了隱門。縱使,你有着不俗的地位,但是終究看不透隱門的能力。”
“你騙我。”錯愕變成了憤怒與怨恨。
“沒有。”北辰軒搖搖頭。“銘,你真的以爲,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嗎?”直視着北辰銘的雙眸,北辰軒說道。
“難道不是麼?沒有人會放棄唾手可得的權利。你將晨翼交給了欒羽又怎樣,晨翼最根本的東西不是還握在你的手裡麼?”北辰銘譏諷的說道。
“你可知,我最在乎的人是誰?”
“在乎的?”北辰銘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是孃親。”他知道。不管有多少人走進了北辰軒的心,他的心裡,最重的還是自己的母親。
“我曾經對着孃親發過誓,這一生不會追逐帝王之權,不會扶持傀儡,坐擁天下。我只是想要讓你有一份籌碼可以讓自己的仇人忌憚。”
“爲何,我不知道你的誓言?”北辰銘皺着眉頭。爲何他從未聽說過。
“我用盡一切的方法想要彌補你,是我帶給你的不幸。你說的對,若是,是你先出生的,這一切或許都會不同。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尊貴的皇子,而不是從小就過着顛沛流離生活的乞丐。我想要彌補你,我答應過孃親。要保護你。若是你死了,那麼我便以你的身份活下去,北辰軒這個人將會永遠不再存在。”
“你是這樣做的,你是這麼的高尚,所以邪惡的,癡傻的只是我一個人對麼?”黑色的眸子裡閃爍着複雜的光芒。“我們是不同路的人。”
“我知道你還是銘,不論怎麼改變。不論你的身體裡有着什麼,你始終都會是銘,對麼?”心疼的看着那張臉龐。
“呵,笑死人了。北辰銘就快要消失了。”他後退了兩步,“從今以後再也沒有北辰銘了。”冷漠的臉龐上沒有一絲的感情,冰冷的眸子像是清冷的湖水,沒有了怨恨與依戀,也沒有了憤怒與不滿,看着北辰軒的目光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
“是麼?”北辰軒勾起嘴角,揚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你莫要忘記了,我和銘是雙生子。”
“什麼意思?”那一抹不安迅速的擴散,平靜的眸子裡再度出現了一抹焦躁。
“哥,對不起。”脣間吐出一道聲音。只見北辰銘迅速的捂住自己的嘴,眸子裡滿是訝異的神色,“你不是已經被我同化了嗎?”明明越來越虛弱的殘魂,怎麼可能……
“我從不知道,你會利用我對哥哥的那些怨念來做這種事情。真是卑鄙,枉我還那樣相信你。”北辰銘的臉上出現一抹憤怒的表情。
“你不也在騙我,咱們彼此彼此吧。”憤怒的表情又化爲了一絲冷笑。
“來人,將哥哥放了。”
“誰敢。”
“你們想要違抗我的命令麼?將哥哥放了。”
“我說誰敢。北辰銘,你一縷殘魂也想和我作對麼?別忘記了是誰救了你。”
“哼,不知道是你救了我還是我救了你。咱們誰也不欠誰的。”
一個人的爭吵,在外人的眼中就像是神經病一般,一羣黑衣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聽誰的,只能一臉爲難的站在原地,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們集體便秘了。
“你不是想要和你哥哥永遠在一起麼?這樣不就在一起了。”苦口婆心的勸道。
“哼,你不是想要將哥哥當成寵物麼?哥哥怎麼會成爲你的寵物,你不是也想將我同化麼?現在說這些不覺的臉紅麼?”另一道聲音譏諷的說道。
俊朗的臉上,不同的表情迅速的轉換着,時而憤怒,時而嘲諷,時而諂媚,時而高傲……
“咱們的目的不是一樣的麼?你得到了你的哥哥,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我是想讓哥哥在我的身邊,可是並不代表着我可以看着你傷害我哥哥。”
“你是傻的麼?”氣急敗壞的聲音,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不是讓他活的好好的嗎?”
“放了我哥哥,不然咱倆都活不成的。”不想在糾結這個問題。
“你居然威脅我?北辰銘,難道你真的不想活了不成?”那道聲音有了一抹慌亂。
“哥哥爲了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我想讓他爲自己活一次,你不會明白的,謝謝你,解開了我的心結,這樣,即使是死了,我也是高興的。”他的心裡,一直都存在着一個結,卻從未問過北辰軒。
“真是瘋子。”
“是啊,我是瘋子。”黑色的眸子裡閃爍着瘋狂的神色,瞥了一眼四周,閃身快速的接近一個黑衣人,嗆的一聲拔出了他的佩劍橫在自己的脖頸。突如其來的一幕,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主子……”錯愕的黑衣人不明白自己的主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退下。”北辰銘厲喝一聲,“怎麼樣?可想好了?”緊緊的握着劍柄,手背上青筋暴起,胳膊微微顫抖着——是自己在與自己做着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