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凌晨,雨已經漸漸的變小,天亮時分,雨便已經停了。
破廟裡汪了好多的水。一夜未眠,在天矇矇亮時,男子便收起了種種的思緒,也顧不得落下的雨水翻身上馬,馬鞭重重的抽在了馬兒的身上,馬兒一聲嘶鳴,踏起了飛濺的水花。
一片廢墟,火熱已經冷卻。北辰軒來了,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
“小羽兒。”他的心逐漸的沉了下去,酒紅色的眸子裡滿是驚慌失措,跳下了馬,慌忙朝着那個小竹屋跑去,看到的只是滿目的漆黑。
已經看不出了當日的模樣,沒有了藥香也沒有了竹子的清香,他幾乎認爲自己來錯了地方,在門前愣了好久,纔回過神來。
手掌緊緊的握在了一起,指甲嵌進了肉裡也沒有絲毫的知覺,踩在了泥水裡,浸溼了鞋子,染髒了衣襬,眼神木然,帶着深深的悲傷和期冀。滿地的狼狽,殘垣斷壁,早就失去了當初的那一份清幽雅緻。
幾乎是一目瞭然,存在着什麼,沒有了什麼,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小羽兒。”他一步步的朝着廢墟靠近,淚水模糊了雙眸,遮住了眼前的殘破,模糊間,他似乎看到了一襲紅衣的人兒對着他微笑。
“小羽兒。”踉蹌着走了幾步,跌在了地上,眼前的幻象猛然消失,依然是一片殘敗,再也看不到了那個女人的笑容,“小羽兒。對不起。”呆呆的坐在廢墟之中,神色麻木,酒紅色的眸子裡滿是哀傷與痛苦。
“小羽兒……”低喃着她的名字,女子的一顰一笑不斷的在眼前回蕩。
第一次相見識。明明痛苦成那副模樣,卻是倔強的咬着牙關不容許自己痛呼一聲,明明可以笑的很快樂,很溫柔,卻是在那一份恨之中苦苦的掙扎,將自己僞裝成冷漠。
明明殺過很多的人,卻是爲了一次殺戮而暗自垂淚;明明是一個傲到骨子裡的人,卻是因爲一個人而有來自靈魂的恐懼,瑟瑟發抖。
正午的陽光,許是剛剛下過雨的關係。沒有那麼的熾熱。北辰軒就那樣呆呆的坐在漆黑的廢墟之中。
“小羽兒。對不起。”喃喃低語,淚痕未乾,酒紅色的眸子閃爍着暗淡的顏色。“對不起。”他沒有陪在她的身邊,沒有好好的護着她,沒有那個本事,給她一份安定的生活。一份愧疚,一份思念,一份自責,一份深深的恨,壓的他喘不過氣來。擡手抓着胸口的衣服,跪在地上,長髮散落在一側。遮住了那張臉龐。
日落西山,詭異而又豔麗的顏色彷彿那份殺戮之後的慘烈。
青絲漸白,若不是傷心到了極處,他又怎會,變成這樣的一副模樣。起身看着漸漸黑下來的天空,妖魅的臉上掛着兩行血色的淚痕。
三千白絲隨風飛舞,勾起的嘴角,帶着一份痛一份猙獰的煞氣……
一整夜,洵的燒已經退了下去,除了受的傷,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欒羽依然在昏迷不醒,褪去了些許的溫度卻還是有些發熱。三人坐在馬車裡,輕宇趕着馬車,挑了平坦的大路走。
“你們那個軒少,真是……”看着不斷說胡話的欒羽,毒隱埋怨着,卻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我想軒少應該不會這樣早知道吧。”洵不確定的說道,他想都想不到,北辰軒知道了欒羽生死不明會是怎樣的反應,傷心是肯定的,可是,傷心過後呢?會是怎樣的瘋狂。
“哼,誰知道。”毒隱冷哼一聲,聲音的腔調有些改變。
洵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怎麼了?”毒隱不滿的看着他,眸子裡露出一絲威脅,似乎只要他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就會遭到殘忍的報復。
“額,沒有。”洵愣了一下搖搖頭,避開了毒隱的目光,看着欒羽蒼白的臉龐,因此錯過了毒隱眼中露出的那一抹慶幸。
喧嚷的聲音傳入了耳中,淺睡的洵被吵醒。
“到了哪裡?”揉着眼睛問道,伸了一個懶腰,突然想到了有毒隱的存在,訕訕的一笑,放下了胳膊。
“好像是一座小城之中,真好,今晚可以住客棧了。”毒隱反而伸了一個懶腰,臉上露出一抹嚮往的笑容,“徒兒,找到落腳地之後去打聽打聽妓院在哪裡。”掀開簾子,對着輕宇輕聲說道。
“師父,咱們的盤纏不夠。”輕宇頭也不回的問道,目視前方。
“哼,小氣。”毒隱冷哼一聲,放下了簾子氣呼呼的坐到了車廂裡。
洵滿頭的黑線,嘴角抽搐了一下,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羽姑娘。”看到了欒羽擡起手掌,欣喜的喚了一聲,洵湊到了欒羽的身邊,“羽姑娘。”臉上帶着濃濃的喜意,那份擔憂也散去了幾分。
“嗯。洵麼?”欒羽擡手蓋在自己的眼睛上,想到那晚的一幕,蒼白的脣緊緊的抿在了一起。
“嗯,羽姑娘,是我。是毒隱前輩救了我們,很安全,你再睡一會兒吧。”洵說道,語氣因爲興奮而變的有些急促。
“謝謝。”欒羽放下了手,睜開的眸子。
毒隱和洵看到她的眸子,都有一瞬間的怔愣,眸子裡染上了同樣的不可置信與驚訝。
“怎麼了?”欒羽疑惑的問道,聲音很小,卻也傳入了兩人的耳中。
“你的……”
“哈哈,沒事。”毒隱剛說出兩個字就被洵一把捂住了嘴巴,“羽姑娘你再睡一會兒吧,沒事的。”
欒羽狐疑的看了他們一眼,還想要說些什麼。一股倦意猛然襲捲了上來。“嗯。”低低的應了一聲,又睡了過去。
看到欒羽睡熟之後,毒隱纔將洵的手掌扒拉下來,“你爲什麼不讓我說?”氣呼呼的說道。臉龐略微有些發紅。
洵撓撓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對不起,前輩。是晚輩唐突了。”他以爲毒隱被自己氣的不輕。
“爲什麼不讓我說?”毒隱問道。
“我也不知道,晚一些時候是一些時候吧。”洵搖搖頭,摸摸自己的臉頰,傷口仍然有些痛,但是好了很多,“羽姑娘現在還不適合聽到那些。”
“哦。貌似你很關心你家主子。”毒隱曖昧的看着他,“難不成……”
“前輩不要說笑了。羽姑娘是很美的女子。但是洵自問是配不上她的。更何況。羽姑娘和軒少二人早已定了終身,我又怎會那麼不識相呢。”洵撓撓頭,越發覺得毒隱似乎不是如同傳聞那般難以接近。
“好了。跟你開玩笑的。”毒隱笑道,從腰間解下了酒葫蘆,仰頭倒了一口酒,吧砸吧砸嘴,卻是什麼味道都沒有,“可惡的輕宇。”惡狠狠的說道,眸子卻是不自覺的彎起,閃爍着些許柔和。這一幕可讓洵看傻了眼,乾咳一聲,避開了目光。心中仍是翻騰不息:丫的,是錯覺嗎?剛剛那種眼神很像對着情人露出的眼神啊。於是洵糾結了。
“師父,到了。”外面傳來了的輕宇的聲音。
“下去吧。我抱着羽丫頭。”毒隱將酒葫蘆重新掛在了腰間。
“哦,好。”洵撓撓頭,不知道爲什麼毒隱很少讓輕宇和自己碰欒羽。
走下了馬車,掀起了簾子,也幸好他換上了輕宇的衣服,不然,這樣長時間的停留一定會引來一大羣的圍觀。
毒隱抱着欒羽鑽出了車廂,一躍而下,欒羽的臉龐埋在了他的懷裡,所以倒是沒有人看到她的臉。
“掌櫃的,兩間上房。”輕宇當先走進了客棧,洵悲催的和小二一起去放下了馬車。
“死徒弟,不是說沒錢嗎?摳門。”毒隱嘀咕着,臉上都是不滿,還上房,哼哼,一定要想辦法將乖乖徒弟的銀子拐過來。
“客觀您樓上請。”有小二帶着幾人到了房間中。
“好了,你想先下去吧。”輕宇對着小二說道。
“好咧,客觀您有事情儘管吩咐。”小二說道,走出了房間,並替他們掩上了房門。
“師父,羽姑娘的傷勢很棘手麼?”輕宇看着躺在牀上的欒羽,沉聲說道。
“嗯。殘花的毒,若是有藥,可以解,可是後遺症卻是沒有那麼容易消失。莫裳,無氏,她應該是強行用了魅術,很難,這個療養的過程將會是更長,而且前提是,這期間她不能過多的使用魅術,否則,神仙難治。”毒隱皺着眉頭說道。
“這樣一來,她的處境……”
“對,很艱難,所以若是想要保住命,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她,哪怕是晨翼也不行。”毒隱說道,“反正已經亂了,也不在乎更亂。”
“北辰軒不會放過罪魁禍首吧。”輕宇說道。
“豈止是不會放過。輕宇,你還是不瞭解軒少。”毒隱挺直了脊背,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尊崇,“那個人,就是魔。”橫行無忌,傲氣崢嶸,天生的王者之風。那是一個能夠在瘋狂中保持着極度冷靜的男人,只有他不做的事情,沒有他不做的事情。
“不管是誰將羽姑娘害成了這幅模樣,軒少,一定會將他們搞得雞飛狗跳,哪怕是用人命來填,他也會在所不惜。”毒隱的聲音有些改變,沒有了以前的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