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了相伴十幾年的山谷,邁出一步,望着被濃霧遮掩的道路,心中驀地生出些許不捨。暗歎一口氣,轉身離開,有一天她總會回來,只因這裡是她認準的家。莫裳,這個名字於她無關了,少年時的恨與怨,在記憶中已經淡了出去,她只是欒羽,僅僅只是欒羽,不是任何別的人。
本是孤身一人,從今往後,也只願是一人,沒有憂愁,沒有恩怨,浪跡天涯,過着她的生活。茫茫的草原,一座座帳篷聳立着,牛羊馬匹的叫聲,牧人的呼喝聲此起彼伏。
“羽姐姐。”奶聲奶氣的呼喊傳進耳中。舉目望去,欒羽的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張開雙臂,把小小的人兒抱了個滿懷。“小沫長得越發標緻了那。”伸手擰擰小孩的臉蛋。不依的轉過頭,“羽姐姐欺負人,男孩子不能說標緻的。”撅着嘴,滿臉的不滿。莫晨沫,是欒羽起的名字,當時欒羽十二歲,小晨沫的成長中一直有着欒羽的身影,他說,長大了要娶羽姐姐這樣的妻子。
“小羽兒來了啊。”莫穆,是小晨沫的父親,據說曾經是一朝將軍,因被人陷害,厭倦了朝廷的爾虞我詐,到草原之中隱居,過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嗯,莫叔,這次來是向你們辭行的,或許得過好長時間纔回來。”輕輕撫着小晨沫的頭,語氣中有着些許傷感。莫穆微微一愣,有些詫異,“怎麼這麼突然?”
“世事難料,我也感覺有些突然呢。不過我也的確想去外面走走了,長這麼大還沒有出過這片草原呢。”放下小晨沫,攏起被風吹亂的發輕聲道。
莫穆沉默了,有一下沒一下的揚着手中的鞭子,不語。
“羽姐姐要走了嗎?”或許是察覺到了欒羽話中的意思,扯着欒羽的衣裙揚頭問道。
欒羽蹲下身子,撫着小晨沫的發道:“小沫很聰明呢,姐姐不在了要乖啊。不要惹爹爹和孃親生氣哦。”
“小沫不想姐姐走。”小晨沫摟着欒羽的脖頸輕聲啜泣着。欒羽不語,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撫着他的背。
“晨沫,不要胡鬧。”莫穆低聲道。小晨沫顯然有些害怕父親,乖乖的走到莫穆身邊,扯着父親的衣角,可憐兮兮的看着欒羽,大眼睛中滿是不捨。欒羽感激的衝莫穆一笑,站直身體。
“我忘記了你也終究只是十八歲罷了。”莫穆嘆一口氣,“小羽兒,你要記得,無論什麼事都要獨善其身,莫要牽扯進來。朝廷、江湖,那一潭潭水,深不見底。”他頓了頓繼續道:“其實你離開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生活太過安逸有些刻意的不去想起了。”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莫叔也不求你榮華富貴,只求你平安一生。”
“莫叔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欒羽微微一笑,“這次過來就是想跟您討那匹馬
。”她總要有代步的工具……
熙熙攘攘的城鎮,牽着馬四處觀望着,嘴角掛上了淺淺的笑意。濃郁的酒香鋪面而來,欒羽的雙眸猛的亮起,似含着點點星光。
“醉坊”龍飛鳳舞,剛勁有力的兩個字落入眼中,站在門口暗自稱奇,她不懂得賞字,但也看的出這兩個字寫的極好。
有店小二熱情的迎了出來,“姑娘可要飲一杯酒水?”眸子裡的驚豔一閃而逝,垂着眼眸不去看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龐。
欒羽詫異的看着店小二的反應,心中對於這醉坊的掌櫃不禁高看了幾分。把繮繩交給小二,擡腳步入店中,寬敞的大堂三三兩兩的人或聚在一起或分桌而坐。
“姑娘是在一樓還是去樓上?”聘聘婷婷,嬌柔的嗓音帶着些許的魅惑。欒羽盯着眼前的侍女,是極美的人兒,天兒還未太涼,較短的衣袖露出一小節潔白的手腕,一手抱着托盤,一手垂在身側,溫柔的笑意不失禮貌也沒有謙卑。
擡眸看了一眼,“有什麼區別嗎?”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發。
“姑娘是第一次來我們醉坊吧。”侍女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欒羽輕輕的嗯了一聲跟在她的身旁。
“大堂趕路或者回頭客來解饞的居多,若是您想看一看城中的風景可以到二樓,三樓則有雅間。”
“就在二樓吧。”看了一眼靠窗的位置,許是真的不是吃飯的時候,二樓只有一個人,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向了欒羽的方向,旋即垂眸,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右手撐着頭,不去看侍女那張帶着微笑的漂亮的臉龐,左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子上輕敲着,“你們這裡最好喝的酒有哪些?”
“果酒吧,我想很適合您。”
“烈酒,最烈的酒。”欒羽搖搖頭,直起身子,“要你們這裡最烈的酒。”
侍女微微一愣,旋即帶着職業性的笑容,“您稍等。”
偏頭望向窗外,眼神迷離,完全沒有注意到正前方射來的目光,手指咚咚咚的敲着桌面,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拱橋上稀稀疏疏的人流,眸光流轉,亮晶晶的讓人不敢直視。
“您的酒。”白皙的手指搭在翠綠色的酒瓶上,就像是一件藝術品,頗爲讚賞的看了一眼,手指捏起酒杯,“你們掌櫃的叫什麼名字?”饒有興趣的問道。
“這個……”侍女略微有些爲難,不着痕跡的瞄了一眼角落。
“若是爲難,便不要說了。”放下杯子說道。
“倒不是爲難,我們也不知掌櫃的名字,只稱呼他爲安公子。”侍女歉意的笑了笑。
“倒是我唐突了。”欒羽自嘲的搖搖頭,晶瑩剔透的杯子,晶瑩剔透的酒水,酒水酒水,還真如水一般啊,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烈酒入喉,火辣辣的,燒紅了白皙的臉頰,倆抹紅暈升起,仿若喝醉了一樣。
完全就像歇腳一樣,慢悠悠的喝着杯中的酒,微紅的臉頰平添了一抹魅惑,散開的發滑落到一側,遮住了裡面人的目光,對面的角落,同樣自斟自飲的男子卻仍看得真切。
她不清楚自己在二樓引起了怎樣的轟動與異樣,伴隨着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多的注視,她終是察覺到了異樣
。疑惑的扭頭,眼神有些許迷離。看着那些色眯眯的目光,眉頭不可察覺的皺起,抿抿脣,想要離開。
“各位,這樣的目光恐怕有些不合適吧。”眼前一暗,清冽的聲音傳入耳中。想要起身搭訕的,不懷好意的人均是訕訕一笑,“不知是安公子的紅顏,唐突了。”紅顏?誰是他的紅顏?欒羽皺起眉頭,有些不悅的捏了捏杯子。
“難道你想應付那些蒼蠅不成?”旋身坐在凳子上,小聲的說道,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我怎麼也比他們好應付一些吧。”
欒羽怔怔的看着他,龍章鳳姿,天質自然,風姿特秀,一雙狹長的眸帶着些許風流的韻味,“沒看出來。”淡然的吐出幾個字,男人鬱悶的搓搓鼻子,挫敗的看了她一眼,“姑娘是哪裡人?”隨意的問道,“看着倒不像是本地的。”
“我來自雪山,默默無聞的小地方。”隨口答道,眼角的餘光清晰了看到了對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失望與落寞。心中陡然一驚,手中的酒杯險些滑落。
“我叫安洛……”嘭,嘩啦。東西落地的聲音與摔碎的聲音、尖叫哭泣怒罵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打斷了男人的話,眉頭不悅的皺起,眼中閃過一抹寒芒,“怎麼回事?”站起身冷冷的問道。
“安公子。”有小廝從樓上跑了下來,聽到喝聲連忙跑到了他的面前,“是呂公子。”
“哪個呂公子?”有些不悅的問道,欒羽清晰的感覺到此時的他周身的溫度都是降了幾個度,有些好笑的抿抿脣,女子低聲啜泣的聲音傳入了耳中,第一次,她不希望自己的耳朵這樣的靈敏,聽得多了,是非就會找上門,是非多了,麻煩自然也就多了,這就像是一個循環,無窮無盡。
“呂木公子。”小廝恭敬的應道。
“要不要去看看?”側頭徵詢欒羽的意見。微微一愣,旋即搖搖頭,“我要趕路。”
“既然這樣,那就後會有期了。”有些失望的笑道,“今日這酒就當是我請了,我叫安洛,希望咱們還會再見。”
“謝謝。”眉眼間露出些許柔和。欲要起身離開,就聽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還伴隨這女子的抽泣哀求與男子淫邪的聲音。
走下了樓梯,看到安靜的二樓,齊刷刷的看着自己的人,最前面的男子抱歉的拱手,“打擾諸位,這一頓酒我呂木請了。”目光掃過衆人,耳邊聽到的皆是告謝的聲音。突然間一張有些清冷的臉龐映入眼簾,呂木只感覺心跳加快,美,實在是太美了,口水順着微張的嘴流出來,而他本人卻是沒有任何察覺。
安洛不悅的冷哼一聲,擋在了欒羽的面前。看不到了美人,呂木有些不悅,氣哼哼的將目光移到安洛的臉上,心中一驚,旋即恢復了正常,“安公子。”醉坊真正的東家,他自是認識,雖說很多人包括他的父親都對這位東家有些忌憚,但他始終是瞧不起的,只是一介商人罷了。
“不知我店裡的侍女哪裡得罪了呂公子?”看到女子梨花帶雨的臉龐,心中浮現一抹憐惜。
“公子救救惜芙。”毫無光彩的雙眸陡然升起些許期冀,映着梨花帶雨的臉龐,嬌柔的模樣直教人心疼。不知怎地,欒羽的心中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到惜芙的那一張臉,覺得有些做作,像是故意裝出來的一般,可是臉頰上殘留的手指的紅印又不似假的。有些苦惱的蹙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