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天還沒有大亮,地上有一層薄雪。

卜杏斜正在自家院裡的露天茅房裡倒騰,倒騰就是屙,屙屎。卜杏斜鉚足了勁,嘴裡剛發出“嗯”的一聲,突然聽見一個重物“啪”的一聲落在院裡。卜杏斜趕緊擦了屁股,提了褲襠,踉踉蹌蹌衝到院裡,在薄雪中找到一個和石塊綁在一起的紙團。打開看罷,卜杏斜腦仁“嗡”的一下發熱,兩隻圓眼睛一閉,雪白的牙齒一咬,雙手使勁把褲帶一勒,鼓嘟嘟的臉上頓時染上褐紅的怒色,然後膀子一甩,大步跨出街門。

卜杏斜家的街門比其他人家的街門格外破舊,和賈達理家青磚鐵皮街門更是形成了鮮明地對比。

卜杏斜一出街門,半道上撿了一塊半頭磚,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照着賈達理家的門扇就是“噹噹”地砸。臉急得通紅,邊砸邊喊:“賈達理,你出來。老毛驢,你出來……”

賈達理年近五十,中等個子,臉長眼小,右腮上有一撮虯髯。上身穿一件黑皮襖,下身穿一件中式藍色棉褲,正在院裡一張高桌旁用毛筆寫字。卜杏斜砸門的時候,他擡頭瞟了一眼街門,輕蔑地笑笑,又板起那副文縐縐的面孔,得意地自我欣賞剛剛在麻紙上寫罷的四個柳體大字:“天賜良機”。

雪粒落在賈達理的衣服上、麻紙上,白生生的,手和臉也凍得通紅。許多人都不明白,室外墨汁蒸發風乾的更快,賈達理爲什麼不怕浪費還要露天書寫?有人說他是張揚,爲了讓人看見顯擺;也有人說他圪繚反背筋;還有人直接問他爲什麼?他呢,故弄玄虛地乾笑兩聲,捻捻虯髯,不作回答。賈達理在處理許多事情上與衆不同,總是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

卜杏斜和賈誠信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時候,醋作爲調味品,由供銷社定期供應。雖然金泊村大多婦女會做醋,卻被當做資本主義的尾巴“割掉”了。只有柳岸柳夾早帶黑偷偷地做,做好後賈達理私售,賺錢不少。卜杏斜和賈誠信看在眼裡,打算結婚後也做醋,因爲當地人頓頓用餐都有吃醋的習慣,即使不會暴富,但光景肯定難過不到哪裡。可就在他們暗暗做籌備工作的時候,賈達理突然對他們進行封殺,不讓他們往來。氣得卜杏斜哭了又哭,鬧了又鬧,賈達理就是不鬆口。無奈,卜杏斜和賈誠信想下一招,倆人決定私奔。到內蒙古錫林浩特卜杏斜家一個遠方親戚那裡,當牧民放羊去,讓賈達理想找都找不上。可就在昨天晚上,賈誠信讓賈達理給“禁閉”了。卜杏斜氣得火冒三丈,不計後果地使勁砸門。

“啊呀!誰敲門?你也不去看看?”就在這時,頭髮略顯凌亂的柳岸柳,一邊在棉襖上擦着沾水的手,一邊火急火燎地跑出來。

賈達理拿筆的手停在半空中,蹙了一下眉頭,沒給柳岸柳一口好氣,“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叫喚個啥?再說,不看我正在用筆嗎?”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文言文:“吾以女爲死矣。”

賈達理不知在什麼情況下,冷不丁說上一半句文言文。柳岸柳又沒有上過學,不知所云,只能從表情和語境中猜測。柳岸柳聽了“吾以女爲死矣。”依然不知道是什麼意識,但覺得不是什麼好話。可對“用筆”二字聽得多了,明白是啥意思,也就沒給他一口好氣,“咹,你說啥你咹?成天起來就知道個胡寫亂畫,能寫畫出個精呀怪?看不把門砸爛了?”

經柳岸柳這麼一說,賈達理側耳細聽,卜杏斜的喊叫打砸越發恐怖,“賈達理,有本事你出來。老毛驢,你給老孃放了誠信……”聽着聽着,賈達理扔下毛筆,怒氣衝衝地往屋裡走。

柳岸柳見狀,氣得猛地一拍大腿,“啊呀,你怎麼往回跑啊你?”

賈達理站在臺階上,扭回頭,嘴巴一撅,眼珠子一瞪,戧道:“你知道個屁股溝溝。”

柳岸柳也瞪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呸,就你聰明。”說完,又說:“我就知道,關了誠信,她不會善罷甘休。”

屋裡,二兒子賈轉過正趴在炕上,裝模作樣地看一本名叫《智取威虎山》的小人書,三兒子賈來秀則從被窩裡探出頭來看院裡。賈達理看着兩個兒子,問:“是不是你倆泄的密?”

話到此處,解釋一句。賈達理之所以給兩個兒子起名賈轉過、賈來秀,就是想要一個閨女。卻生一個是兒子,生一個是兒子。生下第二個兒子後,起名轉過。意思是兒子轉過去,下次生個閨女。生下第三個兒子後,起名來秀。秀,有俊美秀麗之意,多用於女性,其實還是想要個閨女。後來,柳岸柳卻怎麼懷也懷不上。急的賈達理每逢初一十五就燒香磕頭許願,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從沒有耽誤過一次。在那個年代,許多家庭都是想要兒子不想要女兒,賈達理是歪嘴嘴吃桃,偏偏兒遇上了偏偏兒。這也應了一句老話,缺什麼盼什麼。

賈轉過和賈來秀互相看看,搖搖頭,有點怯,異口同聲:“沒有。”

賈達理一本正經,“你們聽着。你哥,關係的是咱全家人的命運。要是他考上了大學,咱全家人都沾光,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要是他考不上大學,咱,一家人,還得繼續修理地球,面朝黃土背朝天,活受罪!”

門還被砸得“噹噹”響。

柳岸柳急,“啊呀,門被砸爛了?你還在這耍嘴皮子?”

“把門砸爛能修好,要是把咱家砸爛了,那纔沒治。”賈達理後邊說的那個砸爛,是指賈誠信要娶卜杏斜。

“我說不用關,不用關,看這關出麻煩來了吧?你老是不聽我的話?”

“老是,老是的,我最不愛聽的就是這話。小時不補,到大尺五,你懂不懂?”賈達理的話越說越高,話到此處,彷彿在吼,“我明明確確告訴你,現在不把他們分開,以後生米做成熟飯就晚了。”

“現在還顧不了現在呢?還顧以後?”

“你理短頭髮再說行不行?這關係到咱後半輩子的活法。”爲啥要理短頭髮?賈達理指的是頭髮長見識短。他這人,向來就對柳岸柳有偏見。

柳岸柳有點發火,但她天生就是個軟性子,打死也說不出個硬話來,急的眼眶裡淚水往外溢,走前去退回來,衝着賈達理喊:“你不去,我去。”

賈達理一把拉住柳岸柳,“不能去?”

“爲啥?”

“事怕三平。沒人理她,她砸着砸着就沒勁了。”說話時,賈達理顯得很是得意。“現在關鍵是弄清楚誰給她通風報的信?肯定是出了內奸,要不然昨晚關了誠信,她怎麼一大早就知道?”

“你是懷疑我?”柳岸柳指着自己瞪賈達理,脖子伸得老長。

賈達理苦笑,“是誰誰知道。”

“我可申明,我沒有通風報信。”

“我也沒有。”

“我也沒有。”

倆兒子也異口同聲。

“那是誰?就這麼幾口人?”賈達理勃然大怒,“昨天晚上的事,天剛亮她就知道了。”

“哎!是不是蘭鐮刀?”柳岸柳恍然大悟。

“她怎麼知道關了誠信?”賈達理狠狠地強調一句,“就昨晚的事。”

蘭鐮刀何許人也?賈達理柳岸柳家的房前鄰居。她這人,有三大特點,腿勤、嘴快、手長。打個比方,早晨起來,別的女人都在家做飯,她卻西門子進去,東門子出來,能串十幾家門。不管到了誰家,都要問長問短,然後在下一家傳話。結果,搬弄出很多是非。至於手長,即不管到了誰家,看見她喜歡的東西,總要拿一些。比如,有一筐蘿蔔,她就說,這蘿蔔肯定好吃,我拿兩個。哎。就這樣。不管人家給不給,她拿上就走。金泊村人給她送了一連串綽號:點炮捻子貨、引頭禍水、爛鐮刀割了嘴了。還有“大喇叭”“爛嘴”“長舌頭”之稱。咱是文明人,咱不叫她綽號,咱依然叫她蘭鐮刀。

“她就住在咱房前,她不會從房上看?”

賈達理微微閉上眼睛,點幾下頭,又睜開,“有道理。”此前,兩家因爲房前房後尺五的宅基地,鬧得不和。蘭鐮刀就常常在房頂上偷窺賈達理家地行動,有時還扯開嗓子破罵,啥難聽說啥。

“她就怕咱家安生。”柳岸柳瞟了一眼窗外。

“莫理她。甭上了她的當。”

柳岸柳又瞅賈達理,“你老是出這種餿主意。”

賈達理反瞅她一眼,發狠,“又是老是,老是,婦人之見,你以後能不能改一改?”說着轉過身,又轉過來,“這叫先見之明,就是提前量。你想想,恢復高考意味着什麼?就是臭老九要吃香了,就是國家要尊重知識,重用人才,就是誰有知識誰能當官說了算。我早就說過,革地主的命行,革資本家的命行,就是革文化的命不行。這不,言中了,驗證了。”賈達理顯得很神氣。

“屁。那是屎屁股撞在了屎盆子上。”柳岸柳一甩手惱怒地走到院裡,朝着門輕聲慢語地假笑着說:“杏斜,咱是好閨女,咱不砸門,咱有事說事。啊?你知道,嬸嬸沒有閨女,嬸嬸最喜歡你。”

卜杏斜停止了砸門,吼道:“那我的血也不能白流。”

柳岸柳一頭霧水,猶豫了一下,問道:“血?什麼血?把手砸破了?”

門外,圍了看熱鬧的好多人。蘭鐮刀站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拤在腰間,滿臉得意,對着賈達理家大聲說:“欺負了人家,又不要人家了。一家子不說理。”

卜杏斜扔下磚頭,嘴裡“哼”了一聲,歪着頭氣洶洶地朝自家院裡走去。

蘭鐮刀心急,跳下石頭,緊走幾步,“哎。哎。杏斜,你怎麼不鬧了?鬧。怕啥呢?我幫你鬧。世界上不講理的人家多了,我還沒見過他們這麼不講理的人家。”

門外,沒有了聲音,賈達理和柳岸柳立在院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奇怪。往日,你越理她,她鬧得越厲害。今天這是怎麼了?沒說幾句話,就啞了?倆人正準備開街門時,卜杏斜大喊:“街坊鄰居,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你們都看好了,這就是血,我的血。”

門外,衆人鬨堂大笑。蘭鐮刀笑得最響,“哈哈哈哈,都破處了,還想抵賴。”

賈達理和柳岸柳從門縫往外看,只見卜杏斜兩手攥着一塊白麪袋子剪開形成一塊布的兩個角,抖着讓大家看,“這就是我的血。我的血不能白流,賈達理,老毛驢,交出誠信來,你不能軟禁他。”布的中間有巴掌大一片地圖狀暗褐色的血漬。

賈達理拉拉柳岸柳的袖口,往回走。屋裡,賈達理打開地下一個木板上的鎖,掀開一條縫,縫裡露出賈誠信瘦長稚嫩的臉,“畜生,你跟她怎麼了?”

“我和她已經幸福了。”賈誠信怯怯地說。從小,賈誠信就特別懼怕賈達理,有一天夜裡醒來,他看見賈達理打柳岸柳,那揪着頭髮呲牙咧嘴的樣子,他看了渾身的雞皮疙瘩“沙沙”地往下掉。

賈誠信的話音剛落,賈達理就搶了話,“你知道什麼是幸福嗎?一時一下的痛快那不叫幸福,一輩子的幸福才叫幸福。”

“和她在一起就幸福。”賈誠信翻着白眼說。

“胡鬧。”爲了不讓賈誠信和卜杏斜來往,賈達理沒少磨過嘴皮子,但就是不起作用,“井底之蛙。外面的天地已是春風拂面,陽光燦爛,你還在狹隘陰冷的世界自我陶醉。”

柳岸柳衝賈達理髮怒,“娶下誰不是媳婦?都這樣了,還說個啥?”

“你還說你沒有通風報信,到現在了,還替她說話?”

“哎呀。通風報信我沒有。但都到這地步了。你還逼,把兩個娃娃逼出個好歹來,咱可怎麼活呀?”

賈達理反駁,“這是關係到咱家千秋萬代的大事。她人長得有粗沒高,有粗沒高也就不說了。眉臉好看也行,眉臉卻像個豬頭,凸眉凹臉。眉臉不好咱也不說了,性格好也行,可性格桀驁不馴,膽大包天,做事不計後果,誰知道以後會惹下什麼麻煩?”說完又擂着炕沿強調,“生下的孩子像她怎麼辦?她的孫子像她怎麼辦?娶進門,就紮下根,沒完沒了。爹孬孬一個,娘孬孬一窩。再說,好不容易恢復高考了,咱村還沒有個大學生,我還指望誠信考上大學光宗耀祖,升個一官半職呢?娶下她,就等於掉入泥坑,咱家就永世不得翻身。”

賈誠信頂嘴,“我就不相信,考不上大學就不能活?”

“你?”賈達理“啪”的一聲把地窖門蓋上。賈達理和柳岸柳面面相覷,“砸門聲沒了?”

“不砸了?”

“砸。怎麼不砸了?砸。”說着,從房頂上甩下一摞瓦片來,砸在地上,碎片亂飛,發出“砰砰啪啪”的聲音。“快把誠信交出來,不然,我把房頂拆了,鑽進去。”

房頂上,瓦堆成了小山似的一堆。卜杏斜坐在房頂,一隻手裡握着一片瓦,眼睛緊盯着院裡,頭髮凌亂,臉上落滿塵土,藍底白花對襟棉襖敞開着,露出胸前圓鼓白嫩的皮膚。

“交不交出來?不交出來,我還要砸。”說着,剛把手中的瓦片扔下去,又用腳一蹬那堆瓦片,“咣噹”一聲,碎瓦片濺了一地。

“啊呀,這可咋呀?”柳岸柳急得直跺腳。

“都是這個畜生惹的禍。”賈達理指指地窖氣憤地說。

“娶下她算啦。她做事潑辣,有力氣,也能替咱下地幹活。”

賈達理使勁瞪了柳岸柳一眼,咬咬牙,然後指指自己的頭,“都什麼年代了。將來是靠腦筋吃飯,靠體力能頂個毬用!”

“你連個毬也不是,至少長毬的是男人。”柳岸柳剜了他一眼,挽起袖子,氣憤地往出走。這一次,她真的火了。

賈達理兩隻小眼睛一擠,一把把柳岸柳拉回來, “我沒長毬?我沒長毬?誰長毬來?那姓董的長毬,那你和他過去。”說完,猛摔一下袖子,自己直往外走,但前腳剛邁下檐臺,卜杏斜就扔下一摞瓦片來,從賈達理的額前“譁”的一聲下去。賈達理往回一躲,瓦片落在腳尖前,砸得粉碎。賈達理倒吸一口冷氣,返回竈臺邊,取了鍋蓋,兩手舉着,頂在頭上,又往出走。

柳岸柳氣得跺腳,“看你那德行,有本事,你把這事處理妥當。”說罷,坐在竈臺前使勁拉起風箱。竈膛裡,火苗上竄,發出“呼呼”的聲音。水開了,水氣瀰漫在整個屋裡,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清。

賈達理沒有理她,做了一個運動員比賽時預備跑的姿勢,剛出房檐,瓦片就下雨般落下來,砸在鍋蓋上,發出“碰碰啪啪”的聲音。房頂上,卜杏斜累得滿頭大汗,熱氣騰騰,但還不停地往下擲着瓦片。每擲一片瓦,嘴裡邊喘氣邊喊:“放不放誠信出來?”

賈達理呈馬步站在院中央,鍋蓋擋在胸前,露出半個臉,跳了跳,對着卜杏斜喊道:“你這個歪瓜裂棗,你聽着,你是不是得了妄想症。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配嗎?我們是甚人家,你是甚人家?以前對你好是覺得你可憐、恓惶,同情你。”

卜杏斜也不示弱,站在房頂上,兩手叉腰,胸脯一挺,吼道:“賈達理,快把誠信放出來,我要和他說話。”

“沒門。你死了這條心吧。”

“賈達理,老毛驢,不說理。讓你看看老孃的厲害。”說着,卜杏斜把瓦片使勁地往下扔。

賈達理一邊躲一邊罵道:“歪瓜裂棗,我兒子讓你勾引了,糟蹋了,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上房搬磚揭瓦?”

卜杏斜以牙還牙,“賈達理,你問問誠信,誰勾引誰了?老孃的血都流了,我活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你要再不交出誠信,我就跳下去。”說着,又扔下一摞瓦,落在賈達理腳前,嚇得他往後退了幾退。

柳岸柳正拉着風箱,忽聽卜杏斜說要往下跳,嚇得一股熱汗往出冒,也不管卜杏斜往下扔不扔瓦片,直往院裡奔去。只見她大步流星,奔到賈達理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千萬不能讓她跳下來。她那烈性子,暴脾氣,什麼事也能幹的出來。要是跳下來,死在咱院裡……”柳岸柳打了一個寒顫,“那就麻煩大了。”

“那你說咋辦?”賈達理吼了她一聲。

“我去找公家。”柳岸柳說的公家,是指大隊。全稱應該是金泊村生產大隊。這是一個特殊年代的特殊產物,行政級別相當於現在的村委會。那個時候,大隊長權力大得不得了。誰好誰壞,大隊長說了算。尤其是大隊下設民兵連,大隊長又有指揮民兵的權力,對於那些“壞人”,大隊長可以派民兵直接將之繩子依“法”。

這是閒話,咱說咱的正事。賈達理一聽,頓然醒悟,“就是,讓公家將她抓起來,關了禁閉。”

柳岸柳剛走幾步,賈達理撲上去一把把她拽住,深深地瞅她一眼,惡狠狠地吐出兩字:“我去。”

賈達理爲什麼要去?而且要用這種態度和柳岸柳說話?故事一開始就說過。外界傳言,董也牛和柳岸柳有一腿。最開始散佈這個消息的當然是蘭鐮刀。賈達理也早有耳聞,但蘭鐮刀說這話是故意誹謗,還是確有其事,賈達理也摸不準。他問過柳岸柳,柳岸柳不承認。也問過董也牛,董也牛也沒承認。這種事,捉姦捉雙。既然都不承認,又沒有事實,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倆人就沒那回事。但賈達理心裡還是疙疙瘩瘩的,一回想起來,就不是滋味,所以想方設法不讓他倆接觸。

柳岸柳鄙視他一眼,“那你去呀?”

賈達理走開,又扭回頭,“你先把她穩住,不能拆房,也不能讓她跑了。”然後對着卜杏斜挺起胸脯跳了跳,“娃娃,不讓你坐上幾年大牢,你是不放心。”說罷,跑着衝出街門。

雪粒沙沙地下着,打在賈達理的衣服上,發出清脆地聲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盯向賈達理。賈達理什麼也不顧,低着頭連跑帶走,在前面的丁字路口拐了個彎,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