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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下午下了班,當黃天崗敲響了自家房門的時候,心中是忐忑不安的,他已經無顏面對王美姿,無論她的臉是笑容可掬還是豎眉怒目。房門開了,是他的女兒樂樂開的,黃天崗一把抱起女兒,問了句“你媽媽呢”就禁不住哭了。事後,黃天崗對自己當時爲什麼會情不自禁地淚流兩行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好像只有哭纔會使他的負罪感減輕一些。這時的王美姿正在廚房裡做飯,她已經炒好了兩個菜,正在做湯,是西紅柿雞蛋湯,她還在樓下的小賣部裡買了兩瓶趵突泉啤酒,準備以此來歡迎黃天崗的迴歸。

那頓晚飯成了黃天崗有生以來最漫長最尷尬的一頓晚飯,他一杯杯地喝酒,始終低頭不語,即使女兒樂樂跟他戲鬧的時候,他露出的笑容也是那麼牽強與吝嗇。王美姿對黃天崗的種種異常表現似乎是視而不見,也像他一樣沉默寡言。女兒樂樂覺得爸爸已經離開家好長時間了,就問爸爸你這些天干什麼去了。黃天崗聽罷,手中的杯子差點掉到了地上。幹什麼去了?我幹什麼去了?黃天崗捫心自問,如果不是酒精掩蓋了他的臉紅,說不定王美姿馬上就會看出其中的奧妙來。實際上,黃天崗在回家之前就知道王美姿會這麼問他,就編好了種種理由,比方說,睡在辦公室裡,或者流Lang街頭。但是,王美姿什麼都沒問,好像他出差剛剛回來,她正在爲他接風洗塵。吃完了飯,黃天崗決定將自己就要榮升爲三泉街道辦事處主任的消息告訴王美姿,他覺得,她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定會很高興,這一高興,他們就一笑泯恩仇了。

“王美姿呵,如果不是你當初力主我參加這次競爭上崗,或許就沒有現在這個結果呵!”黃天崗在向王美姿複述完了競爭上崗的過程以及自己就要大功告成之後,一臉感激地看着王美姿說。

王美姿坐在沙發裡,似乎無動於衷,挑了挑嘴角算是笑了笑,然後說:“這跟我沒什麼關係,這主任也不是我想讓你當就能當上的。”

“美姿,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呵?”黃天崗緊靠王美姿坐下,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說,“我真的挺後悔,咱們之間又沒有多大的事兒,卻鬧到了這個地步,我想說的是,主要責任我,我是男人嘛,理應大度一些的。”

對於黃天崗的主動檢討,王美姿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張怡然在找她的時候,就曾告訴過她,黃天崗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一定要給他這個機會,不要過分追究了,然後還威脅王美姿說,如果你不再接受他,我可要向他發起進攻了。王美姿當時聽了這句話心裡是一驚的,儘管她並不知道黃天崗與張怡然已經有了開始。但是,從張怡然的口氣裡,黃天崗顯然已經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了。王美姿記得,上大學的時候,張怡然對黃天崗是不屑一顧的,就像對她也是不屑一顧的一樣。不過現在出現了變化,張怡然對她仍然不屑一顧,而對黃天崗卻增添了幾絲佩服與欣賞。在他們這一屆同學中,黃天崗無疑是最有出息的一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黃天崗畢業剛剛七年,將近而立之年,已經是省城正處級幹部了,將其他同學遠遠地拋到了後面,她沒有理由不爲黃天崗感到由衷的高興與自豪。那麼,她怎麼能像以前那樣對待黃天崗呢?她理應當溫柔如水,體貼入微,只有這樣,纔會使黃天崗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她才能留住黃天崗的心。但是,讓王美姿的態度馬上來個急轉彎,似乎並不那麼容易,臉面也過不去,這需要一個過程。現在,黃天崗主動做出了和解的姿態,給了她一個借坡下驢的機會,她必須不失時機地抓住。

女人是家庭的主宰,王美姿想通了,就雲開霧散了。這個晚上,王美姿躺在黃天崗的懷裡,久久地感受着這久違的幸福與溫暖,一直到安然地睡過去。如果不是王美姿碰巧來了好事,她定會與黃天崗痛痛快快地做上一次愛。黃天崗卻沒睡,或者說是想睡卻睡不着,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他欠了王美姿一筆無法償還的感情賬,他原本以爲她絕不會對他的離家出走不加追究,定會大吵大鬧,然後纔會放過他。如果這樣,他的心情或許還會好些。但是沒有,王美姿像變成另一個人一樣,在瞬息之間變成了世界上最通情達理的賢妻良母。他不知道張怡然對王美姿說了些什麼,他也不知道王美姿會不會從張怡然的言談話語裡發現某些蛛絲馬跡,王美姿對他的既往不咎讓他感到陣陣不安,黃天崗徹夜難眠了。

現在,黃天崗重新開了手機不到一分鐘,馬上就有短信息傳過來,他按下閱讀鍵,幾行信息映入眼簾:天崗,怎麼不接電話?爲什麼關機?我想你了,快來我家,我需要你——張怡然。

我需要你?這是什麼話?黃天崗覺得這幾個字十分扎眼,好像他是應招男郎,或者是某種泄慾工具。但是,他卻經不住張怡然的誘惑,與她瘋狂**的那種快感叫他欲罷不能,而且,他十多年的暗戀在有了最終結果之後,他不想就這麼匆匆結束了,如果是這樣,付出與回報相差得太遠,他得不償失。何況,他也需要張怡然,甚至是有些迫切,每每回憶起那個激情四溢的夜晚,他都會產生一股強大的衝動,恨不能將十多年的積蓄一下子花費掉。這個時候的黃天崗就像第一次偷吃了母親精心藏匿起來的糖果的孩子,在一陣擔驚受怕提心吊膽之後,發現母親竟然沒有發覺,就禁不住壯了膽子,迫不及待地想偷吃第二塊。黃天崗這才發現,偷來的糖果是這麼甜,而過程卻又充滿驚險與刺激。所以,黃天崗看過短信息,馬上決定到張怡然那裡去,他覺得自己已經蠢蠢欲動,生機勃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