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妃大典草草收場,北唐黎命人好生照料昏迷不醒的微生鈺,而後在樑栩栩的陪伴下回了寢宮,留下一頭霧水的衆臣子,本以爲國主北唐黎會趁此機會定下皇太子之位,而那皇太子必然就是北唐冥夜,卻沒想到表面上看北唐冥夜在這次大典上一鳴驚人,實則已經徹底失去了國主北唐黎的青睞。
帝王的心思自然不是那些大臣們所能預料到的,北唐逸依然是風吼國第一勇士,北唐冥夜依然是內閣之首,至於北唐春依然是那個不諧世事的懵懂亭王,這次的封妃大典就像是一場夢,成爲衆臣心照不宣的秘密。
當天夜裡,北唐逸便被調去蠻夷之地與帝君交戰,而北唐冥夜被委派送微生鈺回國的重任,至於北唐春則被北唐黎傳召入寢宮留了整整一夜。
沒人知道北唐黎跟北唐春說了些什麼,守門的侍衛只看到翌日清早北唐春瞪着紅腫的雙眸走出宮外,偶遇朝臣也不理不睬,猶如丟了魂一般。
身爲冥王妃的樑以歡主動請纓,與北唐冥夜一起護送微生鈺回國,出乎意料的是北唐黎應允了,只是簡單地囑咐要樑以歡小心身體,一切以皇孫爲重。
一輪明月高高掛,夜靜深沉,偶有昆蟲撲哧而過,擾亂了車伕駕車的軌跡,這次護送微生鈺回國,風吼國派出兩撥人馬,一撥是由樑勇率領的數百精英護送着空馬車往斬仙國境內,爲的是掩人耳目,好讓真正護送着微生鈺的樑以歡等人暢通無阻的進入斬仙國。
護送微生鈺的小團隊十分簡單,加上昏迷不醒的微生鈺一共只有四個人,其餘三人分別是北唐冥夜、樑以歡還有一名車伕。
這虛晃一招的計劃是由北唐冥夜提出的,畢竟微生鈺是斬仙國未來的繼承人,爲了防止有人對微生鈺不測,他們只有小心爲上。
雖然北唐冥夜一再強調自己是爲了微生鈺的安危着想,但是在樑以歡心中始終認爲,這只是北唐冥夜針對樑勇的藉口,不然也不會選一個文官帶領衆侍衛護送空馬車,若是真的有人要對微生鈺不利,必定派高手圍剿,身爲文官之首的樑勇根本不具備什麼戰鬥力,說穿了,若是真的交起手來,樑勇必定成爲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不得不說,無論是在官場還是情場,北唐冥夜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誰得罪了他,誰就等於落入了十八層地獄,時刻都有被凌虐的可能,而誰得到了他的青睞,便再也無需擔憂以後的人生。
只是這種不必擔憂以後,養尊處優的日子卻並非是樑以歡想要的,她更喜歡去迎接挑戰跟冒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是十分淺顯的道理,然而所謂的憂患卻並沒有樑以歡想象的那麼簡單。
經過一場大戰的北唐冥夜將頭枕在了樑以歡的腿上,馬車顛簸遠不及宮內高牀軟枕舒適,然而他卻覺得此時此刻是他睡得最舒服,最愜意的一覺。
樑以歡身着白色素裙,全然褪去了宮內的浮華,烏髮垂腰,眸光清亮,眉間英氣十足,活生生一派江湖俠女的姿態。
嗨寶愜意的在樑以歡肚子裡翻滾,不時打個哈欠,慵懶的擡眼望望樑以歡懷中依然緊閉雙眸的北唐冥夜,努努嘴道:“爹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國主爺爺是故意支開他的,還這麼配合,這次明明是國主爺爺不對嘛!”
樑以歡漠然的垂下眼眸,心中默唸:“嗨寶,皇族之爭何其兇險,你有娘與爹的記憶,理應知道人心之險惡。”
“娘,難道在皇族當中就連親情都是奢侈?”嗨寶落寞的耷拉着腦袋,“娘,其實爹早就知道國主爺爺要將皇位傳給白癡小叔,爲了配合國主爺爺,爹一直在做人肉靶子,爲的就是讓北唐春那個白癡能夠平安的登上帝位,爹真傻,若是爹肯爭取皇位,就算爺爺不允,朝臣也會給爺爺施壓,可惜爹太孝順,一步步走進爺爺佈置的陷阱,世人都道冥王聰明,依我看,冥王根本就是個笨蛋!”
“嗨寶”樑以歡輕撫小腹,眸光越發暗淡,風灌入馬車內,捲起了帷幕,月光斜灑入內映上樑以歡的側臉,瑩白如玉的臉龐流光縈繞,平添一份清愁。
不知何時,北唐冥夜已經睜開了眼眸,濃墨一般的瞳仁中此時只映着樑以歡一人,情不自禁的他伸出手來撫上了樑以歡的臉頰,柔聲問道:“以歡,你在想什麼?”
被北唐冥夜這麼一喚,樑以歡恍然回神,笑望他道:“沒想什麼。”
北唐冥夜驀地坐起身來,欺近樑以歡,鼻尖兒頂上了她的鼻尖兒,銳利的眸子綻放光芒,“你在說謊。”
果然,什麼事都瞞不了他。樑以歡暗暗嘆了口氣,卻還是不想點破皇族之事,笑着應道:“我只是有些擔心國主的手術,前幾日我讓納蘭先生幫忙尋找一些草藥,直到今天納蘭先生也沒回來,只怕是採藥艱難,這手術又要再拖幾日了。”
北唐冥夜眸光清亮的打量起樑以歡來,脣邊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樑以歡直視北唐冥夜,絲毫沒有退讓。
北唐冥夜輕輕將樑以歡擁入懷中,淺笑道:“以歡,在你心中一定有許多疑問,沒關係,你問,我就答。”
在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馬車中,他們自動忽略了昏迷不醒被裝在行李箱內的微生鈺,北唐冥夜更是忘記了自己王爺的身份,在這裡,他們就只是一對普通的戀人,緊緊地依偎。
當北唐冥夜不在喚樑以歡王妃,樑以歡才真的覺得自己跟他是一對夫妻,她笑着搖頭,迴應北唐冥夜,“就如你說的那般,我信任你,有些話不必問。”
“以歡,我並不眷戀王位權勢。”
“恩,我知道。”
“即使不依仗王權,我依然還是那個北唐冥夜。”
“恩。”
“可是以歡,我不能看着王位落在那幫奸臣的手裡,不能看着風吼國落敗,不能毀了父皇母后一手打下的江山。”
“恩。”
“所以你等我,等我不再牽掛父皇,等我不再爲風吼國的事情費心思,我們就一起遊遍天下,做一對神仙眷侶,管遍天下不平事,創建屬於我們自己的家園,”北唐冥夜緩緩垂眸,凝望樑以歡,動情的繼續道,“你我註定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我知道將你困在宮中會讓你很痛苦,你的委屈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我決定,將你跟微生鈺一起送回斬仙國。”
“什麼?”樑以歡詫異的擡頭,望着北唐冥夜,“你怎麼知道的?”
嗨寶極小聲的提示道:“娘,你並非樑丞相之女的事情嗨寶早就知道,而嗨寶知道的途徑正是爹的記憶,爹當年徹查皇后奶奶死因時曾調查過丞相府的每一個人,而你是斬仙國公主的事情也正是在那個時候被爹查到的”
樑以歡淺淺蹙眉,默唸:“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嗨寶嬉皮笑臉的吐了吐舌頭,“人家忘了嘛!”
北唐冥夜驀地捧住樑以歡的臉,低頭在她額間印上一吻,“以歡,你是斬仙國公主之事,我也是在無意中獲得,我本就不在乎你的身份,又因宮中頻頻出事,便沒有對你坦白,這次微生鈺秘密入境,我纔想起此事,想必微生鈺已經將你的身份告知與你,微生鈺這次大鬧封妃大典,也給父皇敲響了警鐘”
還未等北唐冥夜說完,樑以歡已經猜到了後面的話,“你是說,國主開始提防我,甚至正在思考如何處置我?”
北唐冥夜不語,似是默認。
“難道他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了?”樑以歡牟得坐起身來,眸中閃過一抹徹骨寒意,“國主是不是以爲,既然我能知道換五臟之事,那麼就一定有別人也知道,他是不是以爲沒有了我,只要他知道方法,依然可以找別人爲他做手術?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在這時間,若不是我樑以歡,便再也無人能夠做這個手術,況且他想處置我,也要看我配合不配合!”
她本以爲她跟北唐黎會成爲忘年交,卻沒想到只因她身份特殊,就讓那個帝王對自己動了殺機,她不得不說,北唐黎這個帝王實在是一個善妒沒自信之人,不然又怎麼會對她如此的不信任呢?
可她有怎知,生在帝王之家,將事情想到最壞是他們統治國家的前提,若是沒有防患於未然的本事,又怎能爬上此等高位。
樑以歡註定是一個俠女,是一個傲睨天下,不被任何權貴所束縛的俠女,這也是她與當年的莊皇后所不同的唯一地方。
北唐冥夜瞳仁微漾,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將樑以歡擁得更緊了些,他不能讓樑以歡出事,卻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父皇離世,本想等手術之後再帶樑以歡離開,卻沒想到父皇已經不在信任他,更不再信任樑以歡,對他而言,先安頓好樑以歡纔是上策,至於手術,也只能等待時機。
月色朦朧,靜寂的羊場小路上,留下車輪的碾痕。
聽到北唐冥夜與樑以歡談話的嗨寶陷入了沉思當中,隱隱的,它感到自己在被命運所追趕,它深知自己的使命便是被至親吞噬,它本該跟其他靈胎那般遵從命運的安排,可它卻有了未來的意識,它崇尚自由的人生,它不甘心被命運所束縛,它隱瞞了自己的使命,卻也只想平安降生,親眼看一看這世界,瞧一瞧月亮跟太陽,用它的雙眼而並非天眼去看一眼自己的父母。
只是看一看,看完之後,它便會遵從命運的安排,讓娘將它吞噬,只有娘,只有娘才能將這動盪的格局迴歸平穩,只有娘才能化解斬仙國跟風吼國之間的矛盾。
越是沉思,它越是希望時間能過的慢一點,可以讓它多跟娘還有身邊的人接觸,讓它多一點念想,讓爹跟娘還有自己這一家三口獨處的時間更長久一些。
嗨寶輕輕昂起頭,用天眼透過馬車頂望着空中的明月,兩隻小手情不自禁的擡了起來,“命運啊,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感受一下月光灑在身上的感覺,只要一點時間,一點時間就好。”
雲遮月,密林漆黑一片,瞧見了那遮住月亮的雲朵,嗨寶落寞的垂下了頭。
樑以歡與北唐冥夜相擁而眠,渡過了一個難得安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