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櫟櫟恢復意識最先感受到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然後就是彷彿把身體分爲兩半的痛苦。
她長大嘴巴,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喉嚨裡嗆着的水斷斷續續的吐了出來,可是這些並不能讓她好受多少,渾身發疼彷彿要把她拉到地獄。
“我死了嗎…….”她用微弱的氣音問。
有些溫暖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臉上,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沈珉桓哭泣的臉。
她的愛人是堅強的,即便很多時候有無可奈何,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崩潰,項櫟櫟想安慰他,可意識隨即又陷入黑暗。
山崖下的海水能到哪裡,沈珉桓不知道,就連巴頌也不知道。
他們是被路過的小船救起來的,身體最弱的項櫟櫟情況最嚴重,她呼吸差點停止,幾乎是沈珉桓不停歇的做着人工呼吸才緩過來,可即便如此,臉色也難看的嚇人。
其次就是巴頌。
他因爲全身被綁着,落下來的時候無法游泳也無法掙扎,手腳磕到了懸崖邊的石頭上,右手跟左腳都不自然的扭曲着,加上被海水泡的時間久,傷口有些嚇人。
反而是沈珉桓跟阿麗莎,兩個人身上傷口並不算重。
“大叔,我們快到了嗎?”阿麗莎着急的問。
撐着船皮膚黝黑的男人也是滿頭大汗:“還有一會兒。”
“能不能快點啊,他們要撐不住了!”阿麗莎急的要死。
“這是你說快就能快的嗎!”男人一邊說一邊加快了速度。
等船靠岸以後,男人原本想跟沈珉桓搬看上去最重的項櫟櫟,但是沈珉桓自己就把項櫟櫟抱了起來,身體晃了兩下迅速向海岸上跑上去。
“哎!”男人看了一眼跑出去的沈珉桓,又看了一眼船上的巴頌跟阿麗莎左右爲難。
“愣着幹啥啊大叔,快跟上去安排啊!”阿麗莎急的不行。
“行。”大叔匆忙回了一句,跳下船跟上了沈珉桓的腳步。
於是剩下的兩個人互相對視滿臉嫌棄。
阿麗莎掙扎良久,還是伸手去扶巴頌。雖然這人想弄死她,可巴頌能成了現在這樣,自然也是因爲她把人送了下來,既然人沒死,她也不能把船打翻弄死人,這不符合她做事的底線。
而巴頌咬着牙看着這個女人,掙扎良久,還是搭上了她伸過來的手,半邊身體靠在她身上,艱難的從船上下來,因爲磕到了斷掉的腿,登時疼的一陣眩暈。
他們在到達這個小鎮以後第一時間就去問有沒有手機,可惜的是,這裡臨近海邊與世隔絕,信號塔並未延伸到這裡,小鎮的居民並不能讓他們聯繫到外邊。
所以只能找了鎮子裡最好的醫生過來。
“她要生了!”醫生檢查完項櫟櫟的身體語氣急道。
阿麗莎跟巴頌都是一驚,反倒是沈珉桓一臉緊張,還帶着兩分茫然。他聽得出話音裡的焦急,可是他聽不懂泰語。
阿麗莎翻譯給他聽。沈珉桓頓時比他們還緊張:“不對啊,明明沒到時間,才八個月,八個月怎麼會生呢!!!”
巴頌沉默不語,阿麗莎十分茫然:“只有八個月嗎?”
“你們都出去!”那個看上去身強力壯的大嬸醫生揮手趕人。
阿麗莎匆忙把項櫟櫟的情況翻譯給醫生聽,聽到是早產以後醫生也忍不住皺起眉頭,尤其一看項櫟櫟的情況更是發愁。
這裡的醫療條件很差,早產的小孩生下來身體情況極有可能會不好,再加上項櫟櫟眼可見的虛弱……
醫生面色凝重的轉頭跟阿麗莎說了一串話。阿麗莎聞言面色凝重的轉頭翻譯給沈珉桓:“她說,小孩跟大人可能都會死……”
沈珉桓指尖輕顫,沉默許久,也只是握緊顫抖的手給醫生深深鞠了一躬:“麻煩您了。”
醫生嘆了一口氣,把他們趕了出去。
他們想幫忙,但是能幫上的忙特別少,站在門外一言不發,沈珉桓幾乎一動不動的站在不算太大的病房門前,看着醫生副手端着湯進去,看着忙進忙出的人員。
這裡沒有急診室,有的只是簡單的病房簡單的手術檯。
“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沈珉桓用沙啞的聲音問。
阿麗莎沉默不語,而一旁坐在輪椅上被初步處理過傷口的巴頌仰着臉看他的背影:“我們都不希望看到,可事實已經如此。”
沈珉桓只笑了一下,望着那扇關上的門不言不語。他在問巴頌,又何嘗不是在問自己。他在心裡找出了一萬個後悔的理由,甚至覺得項櫟櫟如果從未認識過他,一定不會這麼辛苦。
到今天連命都要沒了。
然而有什麼用呢?
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病房的門被打開,三人緊張的擡頭看去,醫生招呼沈珉桓:“病人醒了,她說想見你。”
阿麗莎翻譯給他聽。沈珉桓咬牙衝進了病房。
再見到項櫟櫟,即便沈珉桓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眼淚還是一瞬間落了下來。他渾身顫抖的坐在牀前,想去握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指甲深深嵌入牀沿裡,不算太長的指甲被生生拗斷。
凌亂的長髮因爲汗水貼在額頭,臉側,把左邊的眼睛遮蓋的模糊不清。
沈珉桓小心翼翼伸出手,等伸出去以後又彷彿害怕的厲害,把汗溼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手把她臉上的頭髮歸到一邊。
“我陪着你,我在這裡……”他只要一想到最壞的可能就根本停不下心中的害怕跟恐懼。
即便項櫟櫟從未跟他重逢,他一生都見不到她,也好過這種無能爲力的崩潰。
“恬恬呢?”項櫟櫟側頭問他。
“恬恬跟我一起來泰國找你,可是這次過來我沒敢帶她,她說很想你,一直在等你回去。”沈珉桓手掌抓着她的一片衣角用盡量清晰的語氣說。
項櫟櫟費力的點頭:“如果我出事……”
“不會的!我不許!”沈珉桓驟然拔高音量打斷她的話。
項櫟櫟看到了他眼底的害怕,想安撫性的跟她笑一下,可翹起的弧度很小,於是她放棄了:“我是說如果……”
“如果也不行!”沈珉桓被這個可能嚇得渾身發抖:“我只要你,你留下就好,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你想做什麼都行,只要你不離開我……”
他的聲音帶着軟弱跟祈求,項櫟櫟從未聽過他如此卑微。
“抱歉,我希望你能聽完……”她已經連安慰愛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如果這是最後的機會,她只想把心中牽掛的所有事都放下。
包括,該怎麼讓沈珉桓沒有她以後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