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渾身僵硬的定在原地,臉上溫和的笑,此刻徹底消失,他機械的垂下頭,看着自己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上的噁心印記,五臟六腑,這會兒竟也跟着翻騰起來。
跪在地上的侍衛,不忍直視的將目光朝旁側挪開,怎麼辦,他們也好想吐!
徹底解決了生理需要,排除了胃裡的難受感覺後,上官若愚從袖中優雅的拿出一張手絹,擦了擦嘴,“抱歉,請你諒解。”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耳熟?
北斗生平第一次被氣到無力開口,他怕自己一旦說話,就會忍不住掐死眼前這個可惡的女人!
東方傻了這麼多年,總算有一句話說對了,這個女人真心可惡至極!
“額!”眼看着他不善的目光,上官若愚老臉忍不住微微一紅,爲了不污染自己的眼球,她根本不願去瞧他身上那些污穢,手掌捂住口鼻,迅速後退幾步,拉開距離,“那啥,不是我的錯,誰讓你一句招呼也不打,就把我綁走的,我這種弱女子,又沒有功夫在身,這長途跋涉的,又是高空前進,速度又那麼快,難免會……”
“夠了!”不要再說了!北斗面色黑沉,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壓制住想要一巴掌把她扇飛的yu望,他深吸口氣,“姑娘,主子就在這皇陵之中,請您速速進去。”
快滾吧,別再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涼颼颼的語調,好似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上官若愚尷尬的摸了摸鼻尖,她再繼續刺激下去,說不定這人真會失控,反正仇也報了,她立馬乖巧的點頭,雙腿生風,扭頭進了皇陵。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深幽的皇陵通道內後,北斗再也忍不下去,縱身躍起,飛快消失在了夜空下,他必須要去找處水源,清洗掉身上的狼藉。
對於一個素有潔癖的人來說,這一身的污穢,是他難以忍受的。
要不是腦子裡還有一絲理智尚存,還記得,主子對她的另眼相待,就憑她剛纔的行爲,絕壁會被北斗一巴掌扇死。
漆黑的陵墓極致奢華,一條寬達兩米的通道,兩側貼滿了鎏金的磚瓦,油燈的臺座,同樣是金燦燦的,上官若愚幾乎是一路落着口水,摸着牆前進。
她嘗試過用手指去摳牆壁上的金片,奈何,這些金片貼得太牢固,任憑她怎麼摳,也摳不下來。
哎,曾經有一座金山放在她的眼前,她卻沒辦法挪走,這滋味,真心太煎熬。
一路走來,她只恨不得這輩子就待在這裡,永遠不要離開。
但這條路終究是有盡頭的,在通道前方,又幾條分岔路,通往各座陵墓,在左側的窄小通道前方,那道重達百斤的石門,不如其他幾個陵墓這般放下,而是打開的。
盡頭處,是一座以四方金牆圍出的寬敞房間,在一張鑲金嵌玉的石棺前,一抹火紅色的人影,背對着通道,席地而坐。
那人不是風瑾墨,還能是誰?
上官若愚微微皺眉,擡腳朝他走去。
她沒有特意減輕腳步聲,以風瑾墨的武功,在她剛進入皇陵時,就瞞不過他的感知。
可他此時,卻沒有心思,同她談笑、玩鬧。
腳邊凌亂的擺放着十多個酒壺,華貴的衣袍微微敞開,露出裡頭白色的褻衣。
束在長髮上的羽冠,不知所蹤,三千青絲直瀉而下,他的身影在這寬敞卻寂靜的空間裡,顯得那般寂寞。
跨入房間,一股濃濃的酒氣,便迎面撲來,上官若愚不適的皺起眉頭,這丫的到底喝了多少?
餘光偷偷瞄了瞄他的臉色,神色還算正常,除了有些微醺,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只是那抹邪肆的笑,化作冷淡,熠熠生輝的桃花眼,彷彿失去了魔力,略顯黯淡。
她什麼話也沒說,一腳將地上的酒壺踢開,提着裙襬,悠然坐下。
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而是彼此沉默着。
風瑾墨也未曾朝她瞥去任何的眼神,渙散的瞳眸,怔怔的望着前方這座散着冰冷的石棺。
這個房間除了石棺,還有不少價值連城的擺設,以玉爲骨的衣架,一張精美的梳妝檯,一箱箱用封條貼上存封的木箱,用腳丫子想也知道,裡頭絕對裝着各種寶貝。
這要是有盜墓的人偷偷進來,隨便搬走一箱,一輩子估計也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哎,早知道,她上輩子去學什麼法醫啊,學什麼驗屍?就該去學下考古、掘墓。
“這裡美嗎?”耳畔,忽然響起一道低沉、喑啞的話語。
剛打開的腦洞,瞬間合上,她下意識開口:“美。”
“呵,是啊,真美,耗了無數人的心血,建造的盛大陵墓,怎麼會不美?”風瑾墨澀澀開口,嘴角顫抖的揚起一抹驚心動魄的笑,紅脣豔麗得似要滴血,笑聲猶如困獸的哀鳴,聽得上官若愚心臟一陣抽痛。
她擔憂的看了看身旁明顯不在狀態的男人,有心想要勸他,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種時候,她要不要給他一個擁抱什麼的?
這個念頭剛升起,腦海中便閃過南宮無憂淡漠清冷的樣子,她甩甩頭,恩,還是算了吧,男女授受不親,她又不是小玲,成天想着怎麼吃美男豆腐。
“你猜這副棺槨裡,躺着的是誰?”纖細冰涼的手指,輕輕指着前方這座精雕玉砌的華麗棺木。
上官若愚想了想,“你爺爺?”
“……”沉默。
“你祖爺爺?”
“……”繼續沉默。
“好吧,我猜不到。”她攤攤手,表示自己的智商不夠,其實,以他現在的表現,棺槨中的人,是誰,她心裡隱隱有幾分猜想,但她不願去揭他的傷疤,反而用一種輕鬆、詼諧的口氣,試圖讓這悲傷的氣氛,有所緩和。
“是猜到了,卻不肯說麼?”風瑾墨仰天大笑,淒厲的笑聲,在這寂靜的陵墓裡,顯得有些陰森、可怕。
上官若愚渾身一抖,艾瑪,這人是瘋了麼?忘了吃藥?
笑夠了,他提起腳邊的酒壺,纖細的脖頸朝後仰去,冰冷卻又熾熱的烈酒,被他狠狠的灌入口中,“孤告訴你,那裡邊躺着的,是孤的母妃,一個悲哀得到死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唸的帝王,從來不愛她的女人!”
“別喝了。”對此,她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伸手將他手裡的酒壺奪走,放置在地上,“你醉了。”
“孤沒醉,若是能一醉解千愁,孤寧願日日夜夜沉浸在這烈酒中。”他笑得愈發明媚,但眼眸中卻溢滿了濃濃的悲愴與仇恨。
上官若愚深深嘆了口氣,她不知道他究竟在難過些什麼,可是她看得出來,他雖然臉上笑着,可心卻在哭泣,在淌血。
“她死了,在孤八歲那年,死在了寢宮裡,她不會知道的,殺害她的真兇是誰!”風瑾墨涼涼開口,“殺了她的,是她想了唸了一輩子,到死還癡心不改的帝王啊。”
驚天的消息,震傻了上官若愚,那啥,如果她沒有理解錯,他的意思是,他的母妃是被他的父皇害死的?
臥槽!
一股惡寒,從她的背脊騰昇而起,竄上頭皮,她冷得直直打了個哆嗦,其實,她特想說,她的好奇心沒那麼旺盛,也不願讓他親手撕開傷疤,知道得越多的人,通常死得越快。
她這輩子還想長命百歲呢。
“如果心裡難受,就不要再說了。”她嘆息道。
“難受?孤早已忘了那是什麼滋味。”他搖搖頭,好似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一般,渾身散發的那股悲傷氣息,愈發濃郁,就連坐在他身邊,也能感覺到一股胸悶。
“當年,孤也以爲自己是時間最幸福的人,你不奇怪嗎?三國內,爲何獨獨只有這北海,除孤的弟弟風瑾涼外,再無一個成年的皇子?”他微微側目,如枯井般死寂的黑眸,倒影着上官若愚的身影。
他明明是看着她的,卻又彷彿透過她,看着別處。
“額。”她的確有過疑惑,只是吧,這皇宮裡的秘密,太多,不是她這種小人物能夠去猜測的。
“因爲啊,那些皇子在成年前,就莫名患上重病,他們永遠無法長大,無法成.人,就化作了一堆白骨,埋葬在了這皇陵之中。”風瑾墨咧開嘴,笑容絢爛,“天下百姓一直以爲,這是上天的意思,一直以爲,他們之死,是因爲患上無法根治的惡疾!可他們怎麼不想想,爲何獨獨只有孤,能平安無事的長大?”
隱隱的,她從他的話語裡,嗅到了一股腥風血雨的味道。
爲什麼那些皇子無法長大?老天的安排?不!只怕是人爲的原因。
他止了笑,面無表情的凝視着她,一字一字輕聲問道:“你說,這麼多的皇子,竟無一能夠長大,究竟是爲什麼?”
“……”說話的能力彷彿在這一刻被剝奪,一個猜想,震得她肝膽俱裂。
爲什麼?如果是人爲,能夠在宮中,無聲無息殺害掉這些皇子的人,又是誰?
瞳孔猛縮幾下,她無力的垂下了眼瞼。
“猜到了,是嗎?哈,父皇以爲他做得天衣無縫,以爲他能瞞得過天下人,可他怎知,他竟連你一個外人也瞞不過去!”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話語,冷硬、尖銳,如同冰凌,刺着他的心,刺着上官若愚的耳朵。
果然……
她並未感覺到意外,偌大的皇宮,有什麼事能夠瞞得過一代天子?這麼多的皇子被人謀害,他若有心要追查,兇手怎能瞞天過海?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那便是,這件事從頭到尾,他都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許的。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她無法理解,風王如此殘酷暴戾的手段,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
作爲父親,他怎麼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