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黑衣人那一刀就砍空了不說，還將自己的後背送到了獨孤永夜面前。
而沒等他開始退開，身上就驀然一重。肩膀兩邊多了兩條小腿，他驚恐地擡頭去看，卻見一柄直尺般的利刃從上而下，猛地從他天靈蓋裡面插了進去。
“噗——”白嫩的小肥手上被鮮血和腦漿覆住，鬧鬧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啊……”劇痛，恐慌，黑衣人慘烈地喊叫了一聲，轟然往後倒去。
鬧鬧雖被剛剛一幕驚到，但反應也不慢。小手往他頭頂一拍，借力彈跳起來，在空中旋轉了兩圈後，平安落地，而後匆匆跑了過來：“爹，皇祖父……”
獨孤永夜見他沒事，這才放心地揉了下他頭頂，低頭看身邊的獨孤漠然。
剛剛緊急關頭，是他撞開了那人拿刀的手救了他。可是他自己卻已經油盡燈枯，連擡擡手的力氣，都很勉強了。
他靠在他臂彎裡，仰望着他，眼裡滿滿的都是疼愛與渴望。
獨孤永夜嘴脣發抖，幾次張嘴想要喊他，卻發現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似的喊不出來。握住他顫抖地舉在半空中的手，放到自己臉上，就見他虛弱地笑了。
“父皇早該發現的，你的眼睛很像嵐兒。是父皇的錯，從來不肯認真去看你。所以一直沒發現，其實你是嵐兒的孩子。”
獨孤永夜愣住了，他忽然想起來進宮那會兒，杜秋跟他說的，要告訴他一個秘密。
就是這樣的秘密嗎？
他搖頭，不能接受：“不，這不可能！”
如果他不是趙紅蓮所生，他沒有趙家血脈，那麼生爲他兒子的鬧鬧，又怎麼能看見鬼呢？
“爹，這是真的。”鬧鬧哭着說道，“鬼婆婆說，你是獨孤長天，連印殘跟鬼婆婆說的。”
“鬼婆婆是誰？”獨孤永夜左右看看沒看到人，他現在也沒內力，因此無法感受到身邊是否有不明能量存在。
鬧鬧抹掉眼淚，替鬼婆婆傳着說：“鬼婆婆說，她是羅蘭皇后，是爹的外婆。連印殘殺了爹的外婆，還跟她說，爹就是獨孤長天。她一直想告訴爹，可是爹都聽不到她說話。”
獨孤永夜沉默了，獨孤漠然笑了笑，眼角滑下一顆眼淚，卻是血紅色的：“父皇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母妃，沒能保護好你們，令你們被趙氏殘害至此，父皇不配爲人夫爲人父！真的還想好好看看你，看着你跟玉書還有孩子過上好日子，一家幸福合樂。可是，父皇等不到了。或許，這就是父皇的報應！”
“……你不會死的。”父皇兩個字太生疏了，到底還是喊不出口，獨孤永夜難過而乾澀的安慰着。暗中拼命地吸取着周圍那種陰晦的黑霧，轉化成自己的內息，然後往他體內輸送進去。
“你說的，你還欠了我的，你還沒有還給我，你不能死！”
“皇祖父，你不要死，你死了，我跟爹爹和孃親都會很傷心很傷心的。”手上都髒了，鬧鬧匆匆脫下自己的外衣，輕輕地給獨孤漠然擦着眼角的血淚。小手稚嫩，動作略有些笨拙，卻輕軟柔和。
因爲獨孤永夜內力的不斷輸入，獨孤漠然稍有些力氣了。另一隻手擡起，捉住鬧鬧的小胖手，他無聲笑道：“皇祖父就算離開了這個世界，承玖也能看到的不是嗎？到時候，皇祖父還能跟承玖說話，也能跟你爹孃說話，只是需要承玖來爲轉述而已，承玖願不願意幫皇祖父轉述？”
鬧鬧泯着脣不肯作聲，他比一般孩子都早熟且聰明，知道這個問題不能亂答。
說不是的話，皇祖父就是死了不能安心。但若說是，等於就是同意他可以去死了。可是這兩種結果，他都不想要。
“人終有一死，區別不過是早晚罷了。”獨孤漠然視線轉移，落到獨孤永夜臉上。瀕死般的蒼白顏色，對於死亡，他沒有害怕，十分坦然，“其實自你母妃死的那天起，我便已經無時無刻不在期待着死亡。以前還因爲沒有看到你平安，終有執念。而今……”
“我現在也沒有平安，我身上還有媚絕子，還有噬毒靈蟲。”獨孤永夜急急地打斷他的話，沒有了執念就不再再追求生命。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知道他沒有不喜愛他，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跟他說啊！
他說他對不起他，其實他這個做兒子的也做的不夠好，他總是氣他惱他，在外人面前從不給他留面子……他好後悔啊！
獨孤漠然說道：“有玉書和承玖陪在你身邊，我相信你的身體早晚都會好的。我只是陪你母妃去了，不要難過……”
“我纔不難過。”說是不難過，眼睛卻紅到幾乎要裂開來，他狼狽地低頭，避開父親的視線。
卻聽他緩緩說道：“今天玉書來的時候，我們說了很多。當年你母妃慘死在趙氏手中，還被她惡毒分屍。我每次看到你便想到趙氏，想到趙氏便想到你母妃的死。我跟玉書說，我對你好我照顧你，可是我始終還是對你心懷芥蒂，無法真正產生憐惜之心。我以爲我只是將你當成了擺脫不了的責任，我真的一直是這樣以爲的。”
“可是直到剛纔，看到你有危險那一刻，我才發現我有多麼心痛多麼害怕。我終於明白，這麼多年來，我不理你不是因爲趙氏而討厭你。而是我不敢面對你，因爲我欠了你太多太多。我不看你是因爲我不敢看你，你同我是那樣的像呵，要怎麼才能忍着不愛？哈，原來我早就愛了而不自知。愛你，不是因爲你是嵐兒所生，而是因爲你就是你。你的存在，便是我的驕傲！”
“你別說了，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心頭像紮了千萬根針，每一次呼吸都是千萬份的刺痛。絲竹般沉綿的音，再無法保持一貫的淡然與清悅，獨孤永夜嗓音沙啞的安撫着，情緒同樣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他拼命地吸取着那黑霧的力量，轉化成內力送進獨孤漠然身體裡，但始終是入不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