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輪到吳月娘他們入殿面聖。

吳月娘好久沒見過表哥了,這個時候進到殿內,這裡講究非常,地面鋪的都是傳說中的“金磚”。

九級高臺上纔是龍椅,那龍椅很是講究,上雕刻有威武龍騰,飾以金漆。

永靖帝帶着旒冕,垂掛的美玉在他耳畔輕輕交擦,不時出悅耳的聲音。

吳月娘見了,面上便是一紅,忙緩緩下拜,嬌滴滴的說道:“吳月娘拜見陛下。”

永靖帝早些年在宮裡的時候,同這些外家親戚並沒什麼來往,過後被封到賀北,倒是吳國舅偶爾會過來拜訪,這纔算是重新連了親。

只是吳國舅不是什麼有才的人,一無是處外又有些太過張揚,他登基爲帝后,早有人稟報過這位吳國舅如何在鄉里欺男霸女。

故此他對這位外親舅舅很是淡淡的,見人來了,也不過是隨意應酬道:“國舅歲數大了,以後這樣人日子打下面的孩子過來便是。”

吳國舅不知道這是陛下懶得見他,還以爲是陛下體恤自己,忙感恩戴德的跪在地上,緊爬了兩步的說道:“有些話便是再辛苦,老臣也要親自過來說與陛下聽,前幾日臣晚上夢見了孝顯皇太后。”

自從永靖帝登基後,便追封了他生母爲孝顯皇太后。

吳國舅也是想爲女兒提提身價,顯示下女兒是被孝顯皇太后親自看上的,便連這種話都編了出來,眼角略帶淚花的說道:“老臣看着孝顯皇太后倒是氣色不錯,只是她言辭間很是爲陛下的子嗣操心,說如今陛下後宮空蕩蕩的冷清清的,那言辭悲切的,老臣都不忍聽,又恐中宮皇后身體不好,老臣聽孝顯皇太后的意思,倒是想讓陛下早些充了後宮,好誕下子嗣,這樣她在九泉之下才可以安心……”

蘇嬋原本是從側門過來的,她進來的時候,因爲聽見太監回稟說吳國舅就在裡面呢,故此她也沒讓那些人進去稟告,而是直接走了進來。

這纔剛走到,便聽到了一耳朵的這個!!

她不由的停下了腳步。

沒想到這位吳國舅這種話都敢說,用已經去世的孝顯皇太后的口來催着陛下廣選後宮。

蘇嬋一時血氣上涌,很想過去怒斥幾句,可是她還未邁步呢,她又止了住。

手指微微攢起,便是有再多的話,一時間也都無從說起,若是賢后的話,這個時候便該痛哭流涕,跪倒在陛下面前請罪,再親自爲皇帝求而訪之那些出色的閨秀才是……

她仿若定住一樣,半天都沒有動作。

這個時候吳國舅也察覺到身邊有什麼動靜了,等他扭頭去看的時候,便見蘇娘娘穿着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神色冷清的看着他。

她這樣面無表情的,很是有些嚇人。

而且在宮外的時候,吳國舅便聽到過她的厲害,這個時候見了,又想起之前自己說的那些話,難免有些心虛,趕緊轉過身,對着蘇嬋磕頭道:“老臣拜年娘娘。”

“免禮。”蘇嬋淡淡說完,隨後便往龍椅處走去。

因爲一等永靖帝看到她後,已經命人在龍椅邊擺了宮椅。

怕椅子涼,永靖帝身邊伺候的人還特意拿了一個明黃色的軟墊放在上面。

等她過去的時候,便半倚在那椅子內,九級的臺階還是高一些,從上往下看,只能看到人的腦袋頂罷了。

那吳月娘也隨着她父親一樣,把頭垂的低低的。

蘇嬋也不說什麼,心裡便是有萬分的不滿,不喜,可是天子家的家事便是國事兒。

不管吳國舅是連蒙帶騙也罷,這位吳月娘按上一世來說,都是會進到宮裡的,而且還要“代爲”主持六宮事宜呢!!

自己剛纔一激動過來了,現在冷靜下來,她現自己這樣的行爲也是可笑了些。

是生死與共的日子待久了,便覺着陛下該是她一個人的,可是歷朝歷代都沒有這樣的先例,更何況她還有個沒用的肚子!!

只是隨着吳國舅的話表現出賢后的樣子,她也的確做不到,索性她低頭飲茶,只當自己是個旁觀者。

倒是永靖帝在聽完吳國舅的話後,聲音平緩的回道:“既是讓孝顯皇太后憂心了,還煩請國舅到太后面前祭奠一二,等朕這裡有了子嗣,國舅再回京如何。”

天子的話沒有白講的,這話雖然說的含蓄,可是吳國舅如何能不明白裡面的意思,這金口玉言的已經下了令了,這不就是讓他去守陵,一直守到聖上這裡生下兒子爲止嘛?

吳國舅是有口難言,卻不敢再說別的了,那一起跪着的吳月娘也是個聰明人,此時聽了,花容失色的,哆哆嗦嗦的,在那顫聲說道:”陛下,父親父親只是……”

永靖帝淡淡的望着座下的女子,若是別的他都會看在生母的面上給吳家幾分薄面。

此時卻是懶得浪費口舌,見吳月娘梨花帶淚欲語還休的樣子,只回道:“你若是捨不得你父親,便一起去吧。”

一句話便也定了吳月娘的後路,吳月娘嚇的手腳冰涼,正要再說什麼,那些過來攙扶着她父親同她的太監,早都做出請的手勢。

吳國舅如同做夢一樣,沒想到不過是拽着孝顯皇太后說了那麼一段情真意切的話,便惹來這樣的潑天大禍,如今若是去了守陵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

吳月娘也是哭哭啼啼的,等出了殿門,忙垂淚道:“父親何苦說那樣的傻話,如今惹怒了陛下,咱們……咱們……”

一邊伺候的太監,見他們父女在說這樣的話,忙笑眯眯的催促道:“吳國舅快請吧,這大過年的往皇陵趕,路可不是太好走啊,走慢了只怕要在路上過夜呢……”

等人出去後,蘇嬋才從茶杯上擡起頭來。

眼睛是望着他的,而她在望着他的時候,他也在側頭看着她。

以前見過他穿的端端正正的樣子,可坐在龍椅上,戴着旒冕穿着龍袍的他,卻還是頭次看到。

好像只在上次封后大典上,遠遠的隨着儀式看了一眼他。

因爲當時自己心情低落,都沒怎麼仔細看,現在她也便大大方方的打量着他。

永靖帝剛被她看的時候,也未覺着什麼,後來見她看的直皺眉,才問她:“你怎麼了?在看什麼?”

她的目光沒有落到他的臉上,倒好像在看他頭頂戴的東西一樣。

“臣妾在想這個東西會有多沉?”她說着伸手摸了摸綖板,這東西前圓後方的,她剛入宮的時候,聽宮內的女史說過,這東西是用來代比天圓地方的,表示博大之意,塗黑漆,則昭顯莊重,前後系垂旒,以示帝王不視非、不視邪、是非分明……

以前看戲文的時候,總覺着這東西很輕,此時真用手觸碰到了,她才現哪裡輕了,這東西重的很呢。

他戴着這麼個東西,一眼一板的樣子莊重的待了那麼久啊!

她臉色都不由的變了,忙捂着他的脖子心疼的說道:“陛下這麼坐了半日,不覺着累嘛?”

說着手指更是輕輕揉着他的脖子,他脖子的肌肉是有些僵硬似的。

她想起自己之前封后大禮上戴的那個鳳冠了,那東西她已經打算好了,是能免則免啊。

“不礙事。”他望着她淺笑着,伸手握着她的手。

只是握住她的手後,他沉默了片刻,那樣子很像是有話要說。

可蘇嬋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他的話。

他殺伐果斷厲害的很,此時不知怎的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裡,他的手心暖暖的。

可是她卻不覺着有多溫暖,她如同明白了什麼一樣的,心裡猜測着天下都奪了的他,還能有什麼爲難的,難道他也動心了?想多招女人填充後宮?

畢竟有些男人是可以做把感情和身體分的乾乾淨淨的。

只是這要擴充後宮的話,也的確是難以啓齒了些。

她曾經過誓的,不再讓他爲難,可偏偏他次次都在因爲她在爲難。

蘇嬋一想明白這個,也不等他開口,便淡然一笑,努力做出無所謂的樣子說道:“陛下,吳國舅這個人雖然說話不大中聽,可話也沒錯,便是孝顯皇太后不急,只怕朝中大臣也急了,天下的人也會議論,而且事關國本,原本便耽誤不得,再者新帝登基採選後宮,都是該有的,陛下沒有立即如此,還一直在等着臣妾,臣妾心裡感激,只是臣妾沒福氣,如今藥罐子一樣,臣妾也不好再耽擱陛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說話的時候表情不大好,他明顯不想她說下去了,忙伸手點在她脣上,輕點着說:“此事不急,一切都有朕,皇后只需修養身體便是。”

蘇嬋被他點着脣的,心卻像是被什麼挖去一般。

她不敢停下來,知道這樣的話她今生也只會說這一次了,而且他的那句一切都有朕,所預示的是他會爲了她,駁斥朝中的大臣,痛斥那些關切國本的人們……

只是能拖着多久,一年兩年,便是十年後,也要有這一天的……何苦讓他爲自己擔負那些……

被他阻止後,她反倒更快的說了出來:“陛下便是爲了成全臣妾的賢名也不能拖着了,臣妾已經聽說朝中議過了此事兒,只是陛下沒有允,陛下這是在爲臣妾着想,那麼臣妾便不能不爲陛下着想,也請陛下成全臣妾,您就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