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立看着窗外的白雪,眼眶微紅,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羅浩也不勉強,每個人都有秘密,他們並不是探究別人的秘密,只是讓他們走出這個秘密的陰影而已。
羅浩帶米立去了一個地方。
在去的時候,他要求米立關掉手機。
羅浩跟他認識沒幾天,但不知道什麼,他對這個人有着堅定的相信,相信這個人不會害自己。
他給雨霏發了條短信,就關上了手機。
汽車一路疾馳,慢慢駛出了城市,駛入了郊區。
米立來歐盟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來歐盟的鄉下。
這裡的鄉下跟華夏的不同,有的是寬廣的草地,成羣結隊的奶牛從身邊慢悠悠地走過。
還有壯闊的梯田,種上了密密麻麻的茶樹。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在了一個教堂前。
教堂雖然外表看着落魄,但內裡的設施卻很新,而且範圍也很大。
走着走着,米立擡頭看到了一個牌匾,眼睛睜大,竟然是幼兒園。
一位中年修女戴着白色的頭巾跟羅浩打了聲招呼,羅浩微笑迴應,米立也跟着微笑迴應。
他邊走邊說道:“這一家幼兒園是修士幼兒園,裡面住着的孩子都是四周圍信教的人家。”
拐彎打開了一個紅色的門。
裡面大概有四五十個小朋友,他們正在吃着下午茶,雖然只是簡單的奶酪土豆泥,但每個孩子都吃的很開心。
孩子一見到羅浩,立刻蜂擁過來。
“羅浩哥哥!”
“羅浩哥哥我的禮物呢?”
“羅浩哥哥我也要禮物!”
……小孩子七嘴八舌地問道,米立站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羅浩跟這裡的小朋友關係真好,那麼熟稔,一看就是來了很多次。
“哥哥,你能抱抱我麼,我想要將上面的娃娃拿下來玩。”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說道。
米立愣了愣,蹲下身子對她燦爛一笑:“當然可以。”
他將小女孩抱起來拿上面的公仔,不一會兒,他的身邊也聚集起了一羣小朋友。
羅浩拍了拍手掌,說:“下午茶都吃完了吧,我們帶你們去玩滑滑梯,一個一個跟着來。”
孩子們歡呼一聲,他們最喜歡玩滑滑梯了。
米立有些疑惑,玩滑滑梯不是很正常的嗎?怎麼這些孩子卻一個個雙眼發光好像好久都沒玩過那樣。
去到了遊樂場所,看到正中央擺放着的巨型滑滑梯,米立不由嘴角一抽。
咳咳,確定這是滑滑梯而不是過山車?
羅浩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說:“這裡之前是個遊樂園,但因爲設備老舊周圍來玩的人也少,所以就荒廢了。”
“放心,安全有保障,教堂重新翻修加固了一下,但孩子們太小,還不能單獨玩,只有這個滑滑梯,能在我們的陪同下玩耍。”
米立的臉抖了抖,“我可不覺得這是滑滑梯。”
滑梯足足有五六米高,還不是直線而是弧線,繞來繞去,他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像過山車多一點,唯一的差別是他們這裡不能逆翻。
羅浩聳了聳肩,“孩子們心中認爲這是滑滑梯,走了,我們要帶他們去玩了。”
看到如此彎曲的龐然大物,米立不由吞了吞口水,這要怎麼玩啊?
不用他說出口,羅浩已經帶了一個孩子示範了一次。
其實這真的只是一個滑滑梯而已,就是彎曲了一點,米立也抱着一個小朋友放在腿上去滑。
從一開始的緊張,漸漸的變爲放鬆。
孩子們玩得開心,興奮地大叫了起來。
不僅如此,每個人都玩了一遍滑梯過後,米立和羅浩還帶他們去玩風箏。
今天的風很給面子,米立和羅浩將風箏成功升空後,小朋友就算站着不動手拿着繩子,風箏都不會掉下來。
雖然只是陪着小孩子玩,但米立的心也像是風箏一樣,在天空迎着風兒飛翔。
混沌的大腦有了一絲清明,一直陰鬱的內心也迎來了陽光。
時間過得很快,夜幕來臨了。
米立以爲羅浩會帶他回去,結果他帶他去了教堂的另一邊。
這個教堂真的很大,沒想到背面也有一間院子,只是這不是幼兒園,而是一間孤兒院。
一進入孤兒院,米立就皺起了眉頭,總感覺太安靜了一些。
羅浩推開了一間門,裡面的小朋友正在吃晚餐,他們很安靜,安靜的有些過分,彷彿不會說話那樣。
而他們的反應也嚇了米立一跳。
其中一些小朋友看見了他們,黑黝黝的眼珠毫無反應,看了他們一眼又繼續沉默地吃着飯。
另一些小朋友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竟然鑽到了桌子底下不敢去看他們。
“砰砰砰!”有些小朋友則是拿着手上的小鐵勺敲擊着鐵碗,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
米立心裡一凜,這裡的小朋友,都不太不對勁。
羅浩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說:“這些都是失去父母的孤兒,可能是因爲離異而沒人要,可能是因爲雙親都已經去世了,可能是因爲離家出走不知道父母的名字……”
“教堂把這些沒人要的孩子收留了起來,雖然給了他們充足的物質生活,卻給不了他們精神生活。”
羅浩嘆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過跟父母起一起長大的記憶,一旦失去了父母,他們全都患上了抑鬱症。”
米立艱澀開口:“不能治麼?”
“能,但治療抑鬱症的藥物太貴,教堂負擔不起。”羅浩輕輕回道。
米立話語一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現在,你還覺得自己患上了抑鬱症麼?”
米立搖了搖頭,“跟他們比起來,我的那種完全不值一提。”
羅浩冷嘲一笑:“人就是這樣,當你傷心絕望時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全世界都是悲慘的。”
米立沉默,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他看着這些小朋友,看着他們默默吃飯,或是躲在了底下,亦或是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這座教堂,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獄。
這種強烈的反差讓米立有些接受不了。
羅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們負責要哄他們睡覺。”
米立學着羅浩那樣,蹲下身子跟他們交談,詢問可否去睡覺,溫聲細語,就像是溫室裡的花朵那樣去愛護。
乖乖上牀去睡覺的都是沉默不語的小朋友。
躲在底下的小朋友怎麼也不肯出來,他們開始換方法,食物誘惑,禮物誘惑,其中一個小朋友更是對他說:
“睡着了我就能看到爸爸了嗎?”
米立看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鼻子一酸忽然哽的說不出話來。
深呼吸了一口氣,他認真地說道:“可以的,睡着了,爸爸媽媽就會在夢中出現了。”
一個孩子慢慢地爬了出來,漸漸的人數越來越多。
等他們將所有孩子都哄上了牀,已經是深夜了。
米立心裡百感交集,跟這些孩子們承受的痛苦對比,自己身上的痛苦又算的了什麼呢?
他看到了一個失去雙腳的孩子,當時一進來他就在敲打着勺子,在抱着他上牀的時候,這個孩子竟然對他笑了笑。
這個單純毫無雜念的笑容,驀然讓米立流下了淚來。
走出了教堂,米立以爲他們要回去了,但羅浩又帶他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很抖很小的樓梯,一個人通過還會有些窄。
不知走了多少層,羅浩終於停了下來,到頂了。
他打開了頂門,爬了出去。
米立力氣有些不夠,靠他拉着才上了去。
上去擡頭的第一瞬間,他被震撼了。
他從來沒看過如此璀璨的繁星,又密又急集,黑暗的天幕成了最好的背景板,星星閃閃發光,仿若銀河劃過的光帶。
羅浩躺在了地上看着這片夜空,米立也跟着躺在了地上。
“鄉下也有很多好處,沒有城市的不夜城,卻有不屬於五彩燈光的夜空。”
米立笑了起來,“不僅如此,空氣也好。”
羅浩思緒有些恍惚:“米立,我從小就在這座教堂長大,小時候也患過抑鬱症。”
他不是被人拋棄的,而是被母親送過來這裡的,因爲他的母親是個人人喊打的小三,在原來住的地方待不下去了。
羅浩到現在都忘不了鄰居看自己目光的鄙夷,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我走了出來,所以成爲了一名心理醫生。”
米立靜默無言,他想到了很多事情,華夏母親的寵溺,父親的嚴苛,老闆的幫助,雨霏的提攜……
羅浩的話語輕聲響起,卻被米立牢牢紮根在心中——
“時間一直走,沒有盡頭,只有路口,一個個選擇拼湊出了人生,米立,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是啊,沒有什麼是過不去。
米立閉上了眼睛,笑着流淚了。
同一時刻,歐盟古堡。
楊雨霏焦急地打着米立的電話,傳來的都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她有些慌,怕米立做傻事。
眼看楊雨霏還要再打一次,蕭易阻止了她,“雨霏,他會沒事的。”
楊雨霏喃喃自語:“他只是給我發了條短信說跟羅浩去一個地方,只是都過了這麼久了,爲什麼還不開機?”
她緊張地看着蕭易:“米立會不會出事了?會不會被人綁架了?”
蕭易將她攬在懷裡安撫着她:“不會的,最困難的時候他都熬過來了,爲什麼還要去做傻事?”
楊雨霏定了定神,也對。
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哀求道:“你幫我查一下他的位置好不好,我怕他又去了酒吧被人陷害了。”
蕭易道:“我剛剛已經查過了,他們沒有去酒吧,而是去了鄉下的一座教堂。”
楊雨霏又胡思亂想了起來:“去教堂幹什麼,不會是——出家?!”
蕭易哭笑不得,“雨霏,我們這裡沒有出家。”
他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你不要忘了,他是跟羅浩一起去的,羅浩是個心理醫生,或許有辦法治療米立心裡受的傷。”
楊雨霏眼睛一亮,如果米立能重新喜歡上別人,也好。
“時間不晚了,我們去誰家吧。”蕭易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在她耳邊嘀咕着:“你之前明明答應每晚都要穿上那套睡衣的。”
楊雨霏臉頰緋紅,蕭易說的睡衣是麗娜夫人送給他們禮物的那件。
她將頭埋在他懷裡,裝烏龜。
他說什麼,我怎麼什麼都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