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寺之中,皇上身着一件玄色的錦袍,外披着墨色的大氅,雖是尋常打扮,但是看起來,還是充斥着一股子濃郁傲人的氣息。
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一條皺紋,一雙銳利的眸子宛如鷹鷲一般,挺拔的鼻樑下,一雙薄薄的脣。
一眼看過去,絕對不會想到這樣英俊不凡的男子,已經年過半百了,一打眼,只怕說皇上是君子鏡、君夙羽、君臨烈的兄長也不爲過。
皇家參拜素來極爲虔誠,焚香、沐浴、更衣一件事情都不能夠少。
君子鏡作爲嫡長子,早就已經在主持那邊打點妥當,尋了一間位置極佳的上房,禪房的四周,便是諸王住所的所在。
皇帝隨着主持方丈來到了禪房之中,囑咐了身邊跟着的首領太監翟懷以及諸王在門外候着,自個兒便進了禪房之中。
大乘寺乃是大晉國的國寺,再加上,主持方丈每年都會進宮爲皇帝講述佛偈,自然是認得皇帝的。
皇帝所安排好的禪房雖然簡便,但是衣食住行無不安排地妥妥當當。
他走進了禪房之中,將身上的墨色大氅脫了下來,隨手掛在了房門口的架子上,禪房之中點得是紫檀薰香,能夠讓人感覺到神清氣爽。
皇帝雙眸緊閉,耳畔除了陣陣的寒風拍打窗戶的聲音外,便再無其他的聲響。
好半晌之後,皇帝拿出了一串翠玉佛珠,在指尖捻動着,口中不斷地打着佛偈。
禪房外,少了君楚悠在,一切都顯得極爲安靜,他在諸位之中,永遠都扮演着開心果這樣的角色。
一旦沒有了君楚悠在場,諸王便只剩下各自的心思,有得永遠都是詭譎的猜忌。
入了夜,洋洋灑灑了一整天的雪,終於在這個夜晚停了下來,皇帝所居住的禪房外,唯有翟懷以及兩個貼身護衛,這兩人皆是大內高手。
惜喬着了一身男裝,身影影藏在暗處偷偷地朝着皇帝的禪房方向望去。
深夜之中,陣陣的冷風徐徐,惜喬闔了闔雙眸,想要接近皇帝,就要將其從禪房之中引出來,皇帝心思細密,身邊又有高手保護,若想要接近皇帝,着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惜喬正在沉思之際,身後忽然有一道身影閃過,她剛欲驚呼,一隻瑩白的纖手,捂住了惜喬的一雙桃脣。
惜喬一回頭,正瞧見了鳳七七對她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惜喬頷了頷首,隨即,鳳七七便從開了捂住了她嘴巴的手,鳳七七極目遠眺,微微地眯了眯一雙眸子,在兩個大內高手的身上掃了掃。
這兩個人身着相同的玄色勁裝,緊繃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遠遠地看上去,仿若兩尊雕像似的。
鳳七七微微地蹙了一襲眉,這似乎與之前所商定的有了一些出入,鳳七七想要讓君楚悠將皇帝身邊的護衛調走,只留下諸王在皇帝的身側便可。
對付幾個王爺,鳳七七還是有些法子的,可是現在禪房外的兩個人,鳳七七沒有把握能夠將兩人調走。
調虎離山之事,並不簡單。稍作沉吟了片刻,鳳七七隻瞧見了君楚悠,像是一隻醉貓似的,一步三晃地朝着皇帝的禪房方向走了過去。
鳳七七的脣角微微上揚,扯出了一抹淺薄的笑,她朝着惜喬眯了眯雙眸,似乎是在告訴惜喬,她們能夠接近皇帝的辦法來了。
惜喬微微蹙眉,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君楚悠,她下意識擡起了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領口,彷彿連呼吸都變得凝重了起來,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君楚悠。
時間不長,惜喬的脣角微微上揚,最終化作了一抹燦爛的笑,在惜喬的臉上綻放開來。
只見,君楚悠走到了兩人的身前,兩人朝着君楚悠頷首見了禮,也不君楚悠跟兩個人說了些什麼,那兩個大內高手,便連連朝着君楚悠點頭,須臾間,便離開了皇帝的禪房外。
鳳七七也很是納悶,君楚悠到底跟兩人說了些什麼,竟然會讓兩人這麼快離開了這裡。
正在鳳七七納悶的時候,君楚悠走到了兩人的身前面,鳳七七和惜喬從隱晦的角落之中走了出來。
鳳七七的脣角噙着一抹淺笑,對君楚悠說道:“六哥,可以啊,你跟他們說了什麼?他們竟然這麼聽你的話。”
君楚悠擡手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地眯了一下眸子,笑着說道:“秘密。”
鳳七七給了君楚悠一個白眼,須臾,她將目光落在了惜喬的身上,朝着皇帝所居住的禪房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隨即,鳳七七又將目光落在了君楚悠的身上,眸色微斂,壓低了聲音在惜喬的耳畔說道:“你可想好了,如果你去了,一切都不能夠在回頭了。”
惜喬雙脣緊抿,朝着鳳七七點了點頭,然後便毅然決然地朝着皇帝的禪房快步走去。
“咚咚咚……”
惜喬擡手,輕輕地叩響了禪房門。
閉目養神的皇帝聞聲,悠悠地掀開了眼皮兒,薄脣輕啓,說道:“什麼事?”
門外的惜喬並沒有回答。
她擡手再次叩響了皇帝的房門,但是這一次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微弱。
皇帝蹙眉,撩起了衣襟,踱步朝着房門口走了過去,才一推開了房門,一道身影直接朝着皇帝撲倒了過去。
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險些摔倒的惜喬。
“你怎麼了?”皇帝沉聲問。
“我、我、我……”
惜喬的聲音極爲微弱,彷彿一陣清風吹進了皇帝的心坎裡。
皇帝將頎長的眉頭緊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扶着惜喬走進了禪房之中。
鳳七七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兒,別過了頭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目送着惜喬走進了皇帝禪房的君楚悠,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惜喬是一個傻丫頭,做了這麼多事情,都是爲了君楚悠,可偏偏的還不讓君楚悠知曉。
今日過後,只怕惜喬從此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能夠和君楚悠像是朋友一般的說說話了。
“六哥。”鳳七七啓脣,輕聲地喚了一聲君楚悠。
君楚悠疑惑地看向了鳳七七,問道:“怎麼了?”
“惜喬是個聰明的姑娘,她能夠見機行事,我們還是先行離去吧。”
鳳七七答應了惜喬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給君楚悠,現在,鳳七七也並無他法,這是惜喬自己的決定,現在唯有按照惜喬的意願,希望這件事情能夠順順利利地進行下去。
君楚悠聽見了鳳七七的話,靜默地點了點頭,他這也還是第一次往自己父皇的身邊送女人,而且還是在逸王府之中多年的好友,莫名的,君楚悠的心中有一絲絲的煩悶。
他再想,這件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
而現下,進入了皇帝禪房之中的惜喬,身體好像是在風中凌亂飄落的風箏似的,皇帝將她扶到了牀上,輕輕地按了一下惜喬的人中穴。
“嗯。”
惜喬的鼻端之中發出了一道猶如夢囈一般的聲音,緊接着,惜喬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環視四周,最終惜喬將目光匯聚在了皇帝身上,“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裡?!”
說話的時候,惜喬下意識護住了自個兒的胸口,像是皇帝剛剛對她做過了什麼似的。
皇帝到了這個年紀,又是一國之君,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過,端是一眼,便看得出來,惜喬是喬裝爲男子的女兒身。
皇帝的目光凝視着惜喬那張驚華的容顏,即便是着了一襲男裝,但是依舊遮擋不住惜喬的美。
那是一種不爭不搶的美,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不灼不妖,端是一眼,便讓皇帝再也挪不開眼眸。
“小哥,你這是怎麼了?”
明明已經看出了惜喬是女兒身,但是皇帝卻並沒有點破。
惜喬微微蹙眉,皎月般的貝齒輕咬脣瓣,目光之中滿是驚恐之色,她垂下了綴着頎長睫毛的眸子,無聲地嘆息着。
這般的容貌,這般的舉止,讓皇帝感覺自己的心窩窩像是被貓兒輕輕地撓了一下似的。
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一股子淡淡的茉莉的清香,悠悠地傳入了皇帝的鼻端之中。
這是皇帝鍾愛的味道,這麼多年來,皇宮之中的女人酷愛濃郁的香料,甚少有女子喜歡用這般清新淡雅的味道。
這不禁讓皇帝想起了君莫黎已故的母妃,記憶當中只有迅妃不然凡塵,身上永遠都有一股子讓人清新的茉莉的香味。
“我……”
惜喬不染自朱的雙輕啓,可剛要說話,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貝齒輕咬脣瓣,用力地搖了搖頭,頎長的睫毛微微地顫了顫,雙眸之中泛起了一抹晶瑩的水色,彷彿下一瞬,惜喬就要哭出來了似的。
雨打梨花般的柔美,讓皇帝的心頭一揪,他急忙啓脣問道:“無須有何顧慮,你說來便是。”
惜喬輕輕地抽了抽鼻子,一顆晶瑩的淚珠,順着面頰滾落而下。
皇帝見狀,連忙將自己的汗巾遞給了惜喬。
惜喬接過,輕輕地試了試眼角之下的淚水,聲音顫抖地說:“我是和父母來京城告御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