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碑?”聽了剪瞳的話,上官文總算把目光的焦點放在牌匾之上。魏碑體是一種很冷門的書法,雖然它的地位很高,卻不過是曇花一現,這是一種過渡性的書法,連接了秦漢時期的隸書,有擁有了隋唐楷體的雛形。就是因爲它這樣特殊,所以最不好寫,想要把魏碑寫好的人總是會更容易落入楷體或是隸書的圈套之中。“對啊,真是魏碑,沒想到太清宮還有人寫的出這樣好看的魏碑。”
收回了自己目光,剪瞳莞爾一笑,抖了抖自己長長的睫毛,把氈帽取下,看着方纔報信的小道士從裡面出來,“看來我們找到了一個新的話題,至少可以不讓對話的開頭顯得那麼生硬。”
“是啊,真是個不錯的開頭,住在這種地方的人總會是擔得起博物兩個字的吧?走吧,人家已經在等咱們了。”
沒有在正廳見他們,而是在博物堂中的一個禪室,規規矩矩的擺設讓剪瞳很不痛快,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在強調着自己的棱角,生硬的讓人望而卻步,真不是一個可以談話的好地方,只是這樣的地方怎麼會被用來做禪室的呢?剪瞳無法從裡面讀到一點柔和,難道是想着物極必反嗎?
精心長老在四四方方的席子上坐着,見他們進來,也沒有起身迎接,只是輕輕頷首就當做是打招呼了。他並未準備茶水,看樣子也不打算準備了,這只是一場淺談,在尚未開始的時候,對方的意圖已經說得相當明白,他從未打算真的把接納他們。
“長老,一別半月有餘了,不知道可好?我們三番四次誠心相邀,都被長老推卻,葉尋擔心長老身子不好,本王特意陪同她過來看看。”
“貧道安好,煩勞兩位惦記着。”剪瞳過來的時候是大張旗鼓的,精心長老雖然不曾出去,也已經知道方纔的事情,這時候若他還是不肯相見,已經會受到其他長老的責難,迫於無奈只能見了。可他也並不想解釋自己爲何曾經避而不見,面對着剪瞳這樣的人,連生病都不能當做推脫的藉口,大夫果然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是嗎?我以爲長老前些日子不肯相見是因爲生病了,原來不是啊!”剪瞳有意把話語往這方面扯,先把對方的心情弄糟,接下來問話就簡單多了。
“前些日子正是月中核對的時候,容不得半點馬虎,貧道不才,又已經垂垂老矣,只想着盡心盡力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便也顧不上其他的了。”
“哦?那真是辛苦了。”他雖是盤膝而坐,上官文還是發現了他想回避問題的意圖,看來精心長老是不想撒謊,但是又不得不欺瞞,竟比自己跟剪瞳還要委屈。想到這裡,他淺淺噙着笑,還是保持着沉默,接下來的事情由剪瞳去做要比他這個外人更加合適。
收到某爺的眼神,剪瞳會意的報以一笑,手指不經意的觸碰到精心長老桌上的《莊子》,看樣子有些年份了,卻被保存的極好。“來的時候看見外面的牌匾,像是魏碑的
樣子,你我都清楚,魏碑說是楷書的一種,卻又與正經兒楷書不同,分爲南北兩派,我瞧着那字體質樸方嚴,當屬北派。自來魏碑常見於石刻碑碣,用來書寫牌匾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個人的愛好誰說的準呢?”
“那牌匾並非出自貧道之手,許是後刷了漆描了邊兩位不能看出來,那的確是一塊是石頭,放在上面做牌匾自是也用了不少的功夫,可若是當真喜歡,也不在乎這點辛苦。”
將一塊石頭打磨平整已經很難,還要在上面寫字,或許這些用特殊的藥水都可以完成,難得的是還要平整的刷上漆,遠遠看上去跟一塊普通的牌匾沒有什麼兩樣,但是想要懸在高空之中又不惹出來人命官司,怕是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麼簡單。縱使付出這樣的努力,也一定要掛上這塊匾,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長老似是很喜歡這塊匾。”
“不過是個念想而已,人已經不知所蹤了,不曾留下什麼東西,貧道也不想與人相爭,只覺得這東西極好。”
不知所蹤?這算是個什麼答案。剪瞳忍不住追問精心,“請問長老,此人姓甚名何?長老是否真的確定此人已經不在人間了呢?許是我可以幫你找到呢,你們找了那麼多年我爹的屍首,都被我找到了,換成別人也未必是一件難事。凡事都要往好處想,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許是此人還活着呢?”
收回自己失神的目光,精心的笑容有些無力,他定定的望着剪瞳,眸子中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剪瞳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過定是與那個寫字的人有關。猶豫了一會兒,他說:“看不出,小姐竟是這樣樂觀的人,你既然這般有福,告知你也無妨,此人名叫高景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個不錯的名字,這麼聽起來,應當是男子了。”
“說起來跟小姐也有淵源,他既是你的表叔,也是你的師叔。”
表叔?剪瞳唯一知道的表叔也只有寂源了,她從沒問過表叔原本的名字,想來寂源定是他去到伏龍寺之後取的名字,自己當真是粗心的很,這樣親近的人也從來沒有費心思全面瞭解過,倒是對那些陌生人查了又查,大概人都是這樣的,本能的認爲最親近的人不會離開,所以纔不曾想過每一刻都要善待他們。
剪瞳並不確定精心長老說的這個人就是寂源,不過她很清楚,如果真的是,那就意味着對面的人或許可以爲自己所用。此刻她不想在倉促之間給人希望,畢竟比起太清宮的雜事,她更在乎的是寂源的想法。這裡是寂源的傷心地,自責與懊悔的情緒不會因爲取得自己的原諒而完全消散,她告訴了旁人寂源的消息,便是再次把他拉入了漩渦之中。
“對你來說,太清宮的師兄師弟衆多,與我來說師叔師伯也不少,大家都是這樣稱呼,想要找一個師叔卻是一件難事。”
“誠然如此,他確實是
你貨真價實的師叔,你師從夏侯師兄,他與夏侯師弟師從前掌門,自然是你的師叔。即便夏侯師兄被逐出師門,高師弟是與你父親也是師兄弟,不過這樣他就變成了師伯而已。”
若是這樣說,那便確定是寂源無疑了,剪瞳的眸子突然暗下來,不知道精心長老找寂源的意圖到底幾分真幾分假,總不能她把什麼都說了,結果只是讓寂源徒增煩惱吧。加上她見過寂源用不同的字體寫過寫,卻從未見過魏碑,一時間也擔心其中有詐,面對太清宮這些活的太久的老怪物,剪瞳只能把目光投向某爺尋求幫助。
這些日子練出來的默契自然不辜負剪瞳此刻的求助,上官文淡淡一笑,“長老放心,本王與王妃自是會留意的,卻不知道長老找此人的目的何在?”
“不過是日子太久了,有點想念而已。”
他們並非是同一個師父,當真會有這樣深厚的情誼嗎?連剪瞳都已經知道太清宮會有那樣的禍事,是因爲寂源當時的妻子是皇宮中的細作,按說精心長老不會不知道,現在要查寂源實在很難讓人放心。“那若是有了消息,小王是否要將他綁回太清宮呢?”
“不必,若是他安好,給貧道來封信便夠了,太清宮已經與從前不同了,與其活在物是人非的感慨中,還不如就讓回憶活在腦海之中吧。”精心突然從席子上起了身,去到一邊的架子上,取下畫卷,上面畫的正是博物堂的風景,“倘若你真能找到他,便將此物給了他吧,他送貧道一物,貧道還上一物也好。”
這是個什麼意思?本以爲是高山流水知音,現在倒是成了一物換一物,然後兩不相欠了,本以爲顧念的是情誼,現在看着倒像是交易,這個精心長老也真是夠神奇的,前後如此矛盾的做法真是讓剪瞳百思不得其解,此刻她只能先問清楚寂源對此人的評價,然後再想下一步要怎麼對付這個人了。
展示過畫卷之後,靜心長老重新卷號放入長長的錦盒之中,上官文雙手接過,說道:“希望本王能夠不負長老的信任。”
“可還有別的事情嗎?”
剪瞳只覺得他們是剛剛起了個頭,人家那裡就差不多要收尾了,這話外之音可不就是逐客令嗎?她興沖沖來了一趟,弄了那麼多好禮,要是隻知道寂源的事情,豈不是賠大了?“那是自然,我尚有別的事情想要請教一下長老的看法。如今代掌教身子抱恙,也找人看過了,說是一兩日之內不會康復,可太清宮的事物總要有人做主,長老的本事固然大,總有不周到的地方,不知道長老認爲要如何處理纔算是合適呢?”
精心也沒想到剪瞳會直接挑明瞭跟他說,太清宮的確都是聞人家的,此時如果不讓聞人葉尋介入,實在是說不過去,代掌教這些年治病修身的方式沒少用,從來也不曾得過什麼大病,偏巧聞人葉尋回來了,他沒幾天就得病了。若說這裡面若是沒有什麼貓膩,精心怕是很難相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