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霜凝身子晃了晃,大概是終究抵不過體內毒素髮作的衝擊,最終身子一勾跌坐在了地上,手裡還緊緊攥着那身衣裳,腦袋有氣無力地垂着,喃喃說道:“兩年前,臣妾已經和斂兒一起吃下了毒藥,只是斂兒身子弱,只輕輕摔了一跤便去了。黃泉路那麼遠,他一個孩子肯定害怕,萬一找不到路了,沒有我這個孃親該怎麼辦呢?”
“皇上,臣妾不求別的,但求你能好生安葬了我們母子,不要爲難王爺,那麼臣妾死了、也就能瞑目了……”柳霜凝話還沒說完,“噗”地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黑血濺了一地,凌辰華略有些狼狽地往後退了退,猶自不敢相信道:“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欺瞞朕?還害死了朕的子嗣?你、你……”
“皇上!”柳霜凝叫了他一聲,擡頭看去。
然而此時,她的雙眼已經看不清了,只看到眼前模模糊糊一個黃色的身影,氣得微顫着身子看着自己,“皇上,臣妾對不起王爺!但臣妾什麼都沒說,皇上就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咳……”
說到這裡,她再沒有了力氣,又是一大口黑血吐出,而後整個人往後仰去。
凌辰華這纔想起什麼,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將她扶了起來,神色冷峻地喝道:“你吃的什麼毒藥?告訴朕,朕讓太醫救你!”
柳霜凝感官都在逐漸地失去意識,她弱弱地擡手將衣服努力地遞到凌辰華面前,道:“皇上,這身衣服是斂兒最後穿過的。那嶽芷芙確實、確實是無辜的,若可以,求……皇上讓她替臣妾照顧王爺吧,臣妾、臣妾……”
拼盡了力氣也沒能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柳霜凝雙目一閉,在他懷裡徹底斷了氣息。
凌辰華腦子空白了片刻,轉眼看向她手裡的衣服,印象中,那孩子不胖,但是很白,白得跟眼前的人兒一樣,一雙大眼睛,黑亮黑亮的,第一次見他時,剛學會說話,怯生生地叫他“皇伯伯”……
當時他只覺得這孩子可愛乖巧,卻從不曾想過他竟是自己的骨肉!
深吸了口氣,他將柳霜凝輕輕放到了地上,站起身瞥了眼地上的黑血,咬了咬牙,將康友來叫了進來。
看到屋裡的情形,康友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進來時,他就察覺這獻王妃不對勁,早把外邊的人撤了個乾淨,如此看來,他還真是有先見之明。
這屋裡動靜明顯不對,雖然沒有聽得完全,但是大概也明白了怎麼回事。
看了眼地上的獻王妃,再偷瞄一眼聖顏,他抖抖索索道:“皇上,您、節哀!”
凌辰華嘆了口氣,道:“康友來,那孩子……”
雖然不知道他想問什麼,但聽他語氣頓到這裡不往下說了,康友來忙道:“皇上,按照我大盛國的規矩,王子夭折,是要在靈堂停放七日才能安葬的,所以……”
“按凌王所說,以世子之禮、厚葬!”默了片刻,他才沉着聲說道。
雖然對那孩子沒有多大感情,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他孩子不多,夭折一個總歸讓人痛心。
同時他也恨,恨柳霜凝欺瞞了他!
若早知道,他定然不會讓事情演變成如今這個局面!可這世上沒有那麼多“早知道”!
康友來又小心問道:“那獻王妃……”
“厚葬!剩下的事,都交給凌王去辦吧,他想怎樣便怎樣,朕有點乏了!”
這些日子以來,宮裡似乎真的不大太平,先是芸妃死,皇后被打入冷宮,而後羅阿妹狠心離開了他,如今還讓夭折了一個兒子,還是以這種最殘忍的方式離開,着實讓他有點接受不了!
所有的懷疑和陰謀,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蒼白得很!
之所以將獻王留在堯都,非是信任他。那獻王故意在他面前藏拙,他也不是不知道,爲防萬一,他必須得拿捏住對方的把柄!不論他到底有沒有野心!
而柳霜凝就是他的弱點!
只是沒有想到……
事到如今,獻王或許是真的不能留了!
凌雲霄還沒走出皇宮,便又被叫了回去。
得知獻王妃在德政殿毒發身亡的事,凌雲霄像是早已料到,鳳眸閉了閉,若說心情毫無波瀾,是假的!
幼子夭折,獻王妃傷心過度,同隨而去,這種解釋對外人來說,未免不是一個好理由!事實上,也差不多,柳霜凝本也抱着這個念頭去的!
可她手拿金簪,十步一叩首進宮訴冤,可是好多人都看到的,最後還死在皇上的德政殿,這情況又不得不讓人懷疑。
柳霜凝這麼做的真正意義,其實還是有私心的!她就是要讓大家看到,她兒子死得冤枉,皇上若不能給她母子主持公道,那就一直是虧欠他們的。可她知道,這個兇手就是她自己,這一點皇上不能明說,最多找個替罪羊。
可是,獻王那裡又會怎麼想?
夫妻四五載,獻王什麼樣人,她比誰都清楚!即使不說,相信用不了多久,獻王也會想明白一些事!
所以,她心裡還是恨皇上的!她就是要讓獻王知道,這一切都是皇上害得!
這麼做,一是讓皇上不能明着對付獻王,二便是提醒獻王!
這一消息傳出,獻王府再一次炸了鍋!
凌獻一臉頹廢地跪坐在靈堂裡,一邊是他自以爲親骨肉的幼子,一邊是他深愛着的妻子,不過一個白天黑夜的時間,便雙雙離開了他!
喜事變喪事,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雙目無神地看着白布下蓋着的人兒。
一切事宜,凌雲霄都交代好了獻王府管家,整夜未歸,他也該回去看看了。
凌王府,嶽琉璃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不過消息並不完整,所以看到凌雲霄回來,她第一時間跑過去問。
凌雲霄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你的夫君一夜未眠,你是不是該先去暖一下牀!”
意識到他看着的確有些疲憊,嶽琉璃自責了一下,忙讓春巧去鋪了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