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珠只感覺自己肩膀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端長公主來了,後面還立着身姿俊秀的謝漣公子。
溫端兒穿着霜色穿花雲緞裙,小鹿般靈慧的眼睛正含着一抹笑意瞄向自己弟弟後面的小宮女。
“你叫什麼名字?”溫端兒的手還擱在皇帝肩上,問的卻是宮女的名字。
溫念簫直覺裡不好,想翻個白眼,卻是不能翻了,惹惱了自己姐姐,可沒什麼好果子吃,爲了以後的日子好過,必須讓端公主接受自己啊!
於是溫念簫擡頭,落落大方地說道:“我叫莫珠,是琉光殿的小宮女。”
故意將地位說得微乎其微的,顯得不張揚。
旁邊的莫珠卻連忙補充道:“她是我的御侍,姐姐不要爲難她,好不好?”莫珠伸出手,拉住端公主的袖子,撒起了皇帝平生第一個嬌,簡直是無比自然,毫無障礙!
溫端兒立刻有種受寵若驚眼冒淚花的感覺,自從溫念簫開竅懂事後,就從來沒在自己包括父母親前面撒過嬌了!性子變得越來越傲氣!彆扭!
所以這種破天荒的感覺立刻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弟弟身上了。
“平兒,你剛纔是對姐姐撒嬌了嗎?你剛纔叫我姐姐了,能再叫幾聲嗎?我好久沒聽你這樣叫過我了!”溫端兒激動地拉住了皇帝的手,少年的手雖然寬大粗礪,全然沒了兒時的軟綿,但她現在也不介意了。
莫珠沒想到一句姐姐,會讓公主這麼激動,想來皇帝以前從不這樣叫她,莫珠本身就是小女孩,看到美麗溫柔的公主竟然握住了自己的手,也是一時激動,真把她當成自己的姐姐了,於是熱攏地叫道:“姐姐,你好漂亮啊!”
身後立着的謝漣額頭黑線,擡眸看了一眼好像吃錯藥的皇帝,這話說的,好像頭一次見他姐一樣,而且,怎麼這麼像登徒子調.戲美人來着的……
溫念簫頭疼得想扶額,很想把莫珠那張小甜嘴兒堵上!
溫端兒心裡卻是大喜,把驚異的感覺都壓過去了。被皇帝哄得笑顏逐開,“平兒你真這樣覺得啊,嘻嘻,好平兒,待會姐姐就讓人把公主府新近得來的花苗送過來,這可是母親千里迢迢從漠北一路帶過來的,那花可奇特了,只開在夜裡,一會兒就凋謝了……”
溫念簫在後面聽着,強壓住內心的波瀾起伏。
莫珠光聽到那花了,沒注意端公主說是誰帶來的,驚奇地說道:“世上還有這麼古怪的花啊!”
溫端兒還要繼續說下去,一羣宮人忽然過來,稟告說國師大人到了,令諸位到書齋去。
於是這個話題只能先截止。莫珠從興奮中回過神來,連忙看向已經完全被冷落的溫念簫。
溫念簫面無表情地跟在後面,見她終於記起自己了,飛快地瞪了她一眼。
那意思是: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只光顧着聊什麼花啊姐姐的!
莫珠一想起朝堂那些事,頓時心裡慌兮兮。
於是只能用廁遁了,莫珠帶着一羣宮人呼啦啦地奔向了廁所,溫念簫自然也跟着的。
溫端兒從剛纔的喜悅裡稍稍鎮靜下來,託着下巴沉吟,“平兒絕對有問題啊,從記事開始,他從來不叫我姐姐了。”
畢竟兩個人同歲,相差連一柱香時間也沒有。
而且溫念簫是什麼樣的性格,她真是再清楚不過了,氣性高傲又容易炸毛,何曾說話這麼甜軟過。兒時尚有一絲靈犀牽連,如今長大了卻許久未出現心有靈犀的時候了。
謝漣點點頭,“陛下確實有點怪怪的。似乎,變得可愛起來了?”
他斟酌着用詞,卻引起了端公主的共鳴,“是了,就是可愛了,嘴巴甜得讓人忍不住揉他的臉!”
謝漣也笑了起來,“小時候的陛下就是這樣的。”
“那我呢?”溫端兒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俊秀儒雅的少年,他其實已經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了,玉帶束髮,衣袖飄然,濃郁的書卷氣下有淡然超脫的氣質。
溫端兒很喜歡他這點,覺得讀書人就該長這樣的,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
謝漣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含笑說道:“端兒自然也是可愛的。”
“嘻嘻……”溫端兒抓起他腰間懸着的青藤纏紋玉佩,在手裡把玩着,心情大好。
卻沒有注意到謝漣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悵然。
……
宮人端來了夜壺,然後關上門窗,候在外面。
溫念簫輕聲說道:“我們長話短說,待會出去你立刻吩咐禮公公去把衛丞相叫來,就說國師大人有事與他商量。你只需在書齋撐到丞相大人趕到即可。”
莫珠緊張,“那……那衛丞相大概什麼時候能夠趕到?”
“他一般都在政事堂裡辦公,距離書齋不遠,不需要擔心。”溫念簫見她脣色都發白了,便問道,“朝堂上他們吵得真的很兇?”
“是……是啊,就差撩起袖子了,我又什麼都不懂,陛下你快點給我支招吧,到時我應該說要開戰還是不開戰?”莫珠倒是能抓重點。
溫念簫搖搖頭,“此事關係重大,你不能立刻表態,不然會顯得冒失,還需要回去細細商討才行。”
“好……好的!”莫珠覺得這些事真是夠煩的,於是說道:“就不能像吃飯一樣,吃就吃,不吃就不吃這樣簡單嗎……”
溫念簫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後面牽扯到多少相關利益,甚至關乎國政根基,怎麼能這麼簡單處置。即便是我親自上朝,也不能一時做出決策,以後大概還有連綿不斷的爭論與問題,這還只是一個開端而已,你切不可莽撞氣餒,要沉下心來一一應對。”
莫珠見他難得這麼正經,悉心教導,雖然還是不太懂,但也知道處在這個高高的位置,很多事情不能隨隨便便對待了。她小雞啄米一樣猛點頭。
“好了,出去吧,等先生走後,你吩咐禮公公來叫我,今天開始,你要學習寫字了。”溫念簫示意談話結束,但莫珠抓着衣襬,臉漲得通紅,聲如蚊吶,說道:“陛下,我是真的要如廁!”
“……”溫念簫看着她,臉頰要紅得滴血,於是多問了一句,“你現在如廁,已經上手了嗎?”
少女皇帝臉羞得要滴血,溫念簫又說道:“若是不會,朕可以教你。”
“請陛下出去吧!”莫珠推他出去,看到他眼眸含笑,竟然是在逗弄自己。
等他出去後,莫珠忽然冒出一個驚恐的念頭:那陛下怎麼如廁的?!
按照規矩,宮人只能候在書齋長廊下,不能踏足室內。溫念簫只能送她到廊下,然後目送她走進書室。
史瑜已經與謝漣見過面,此刻正要與他一同進去,端公主也立在廊下,她長大以後就不入書齋與他們一同學習了,自己有個女先生教導,所以也止步廊下,謝漣接過僕從手裡的書冊與文具,回頭看着她,“端兒先回去吧,黃昏之時我去公主府找你。”
端兒這才點頭,讓他進去了。
溫念簫立在一邊,看着這一幕,搖搖頭,然後又移開了視線,謝漣和史瑜從他眼前經過,史瑜嘴角含笑地看向旁邊的小宮女,欲語還休的樣子。
旁邊的小宮人們都紛紛含羞低頭,又偷偷去瞧美少年。
溫念簫在心裡大翻白眼,這傢伙又在濫灑桃花,就因爲長了一雙桃花眼嗎……衆宮女中,唯獨他不理會史瑜。溫念簫只看見走在前面的謝漣露出無奈神色,一把拉過史瑜,似乎若有若無地看了自己一眼,說道:“小瑜,走了。”
兩位貴族少年踏進了書齋。
等四周安靜下來後,溫念簫看到前頭的禮公公神色匆匆地離開了書齋,朝政事堂方向走去,心中瞭然,看來莫珠已經按照自己說的去做了。
他現在還不能回琉光殿,因爲待會等先生的課上完,就該輪到他給莫珠上稚童習字課!
溫念簫打算去找端公主說說話,她剛纔跟莫珠說母親從漠北千里迢迢帶回來幾株奇葩花苗,看來他們已經旅途歸來。算一算日子,也許久沒有前往公主府,是時候也該去一趟了。
但等他轉頭去尋人,發現溫端兒已經走了,溫念簫算了算時間,應該也足夠去司衣坊置辦衣物,對阿甜和秋泠兩個人辦事,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轉頭去了司衣坊。
書齋裡,莫珠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視線落在桌面的書冊上,去費勁地找自己認識的那幾個字。
史瑜和謝漣坐在他旁邊,謝漣本來就是不多話的人,只是輕挽衣袖,靜靜地研磨,陽光從紅菱窗戶裡透進來,有歲月靜好的感覺。
莫珠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忍不住側頭望去,只見史瑜正握着細軟毫毛筆,漂亮的眉眼沉靜下來,正在慢條斯理地練字。
漸漸的,莫珠就變成了將手肘抵在桌面側身而坐的姿勢,手支着左額,凝視着坐在旁邊的美少年寫字,就這樣安靜地看着,她覺得自己可以看一整天都不嫌煩。
莫珠嘴角浮現一絲詭異的微笑,眼神迷離,似乎下一秒就要滴落口水了。
這簡直是,無法抵擋的美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