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聖誕檔的電影,《阿飛正傳》和《楚門的世界》都極受關注。在兩部電影首映之後,影評人紛紛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爲是近年來不可多得的港片精品。
唯一的差別是,《阿飛正傳》叫好不叫座,雖然影評人和同行一致認可是好作品,但大多數看過的觀衆卻覺得這是部大爛片。
正式上映的頭幾天,由於張國榮、劉德華等主演的票房號召力,媒體影評人的大力吹捧,以及鄧光榮狠心砸錢弄出的宣傳攻勢,《阿飛正傳》的上座率非常之高,甚至在聖誕節那天還出現數場爆滿的情況。
可等看過電影的觀衆破口大罵,自發地向身邊親朋好友進行負面宣傳後,《阿飛正傳》的票房在上映第二週出現跳樓式下滑。
僅僅只上映了11的時間,新寶院線那邊就撐不住了,強制將《阿飛正傳》提前下片,票房900萬出頭。
900多萬的票房不算太低,但問題是這部電影的投資有4000多萬,而且製作週期長達一年多,如果想從海外市場收回票房,就還得等一年半載。
鄧光榮把這幾年賺的家底都投進去了,其中一部分還是抵押貸款,但卻必須等將近3年才能收回投資,這跟血本無歸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阿飛正傳》能不能靠海外市場賺回票房都還是個未知數。
《阿飛正傳》的票房統計出來以後,投資人鄧光榮直接一口老血噴出,住進醫院休養去了。
兩年前,小成本的《旺角卡門》熱賣,後來還獲得了幾項金像獎提名,讓導演王家衛成了紅人,不少的投資商搶着砸錢給他拍片。
而現在,當《阿飛正傳》把鄧光榮氣進醫院的消息傳出後,王家衛就宛若成了一尊瘟神,誰見了都避着他。
“不在影之傑幹了?”劉鎮偉給自己的好基友王家衛添上酒。
王家衛苦笑道:“就算鄧老闆容得下我,我自己也沒臉在那裡呆了。更何況,《阿飛正傳》撲街撲這麼慘,估計影之傑也快關門了……”
“關門倒不至於,幾千萬鄧先生還是賠得起的,”劉鎮偉勸慰道,“你也別太自責,拍戲誰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能賺錢。你我前幾年給鄧先生賺的錢,加起來也有好幾千萬了,我們不欠他什麼。”
王家衛揉着自己亂糟糟的頭髮,苦惱地說:“其實《阿飛正傳》纔是我這些年最滿意的作品,可爲什麼觀衆就是不喜歡呢?要拍那些狗屎一樣的賣座電影,我也會,可拍出來有什麼意思?”
王家衛還真不是吹牛,這些年不少的賣座電影,劇本都出自他手。他知道商業片的套路,知道如何哄觀衆高興,但當王家衛執起導筒時,卻偏偏不願意按照這樣的套路拍。
大陸那邊未來有一個叫姜汶的傢伙同樣如此,順着《讓子彈飛》的良好口碑拍續集的話,票房大賣是妥妥的。可這貨就偏不,非要弄出個什麼《一步之遙》,來表現自己的思想和藝術追求。
你說你真要拍藝術片,那就好好的拍吧。可姜汶明明在開機前就寫完了故事梗概,非要學墨鏡王無劇本拍攝,還說什麼有劇本會影響發揮。
結果呢,近十人的編劇團隊,當天才能把臺本給弄出來,幾個主演每次都畫好了妝,才知道今天自己的大致臺詞。
不但如此,姜汶還鼓勵演員篡改臺詞和橋段,只要改的精彩他就接受。最終弄出個節奏混亂、主線支離破碎的《一步之遙》,許多普通觀衆在放映廳愣是連前30分鐘就沒法撐住,要麼提前離場,要麼直接看得睡着。
劉鎮偉對王家衛的本事知之甚深,安慰道:“我懂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有才華,但沒錢賺哪個老闆肯投資?《楚門的世界》你昨天也去看了,康先生爲了向票房妥協,也對劇本做了大幅度刪改。一些本來很好想法和橋段,就因爲有可能影響觀衆的觀影體驗,在拍攝和剪輯時都全部作廢。”
“所以他纔是大老闆,而我只是個藝術片小導演。”王家衛自嘲地笑道。他對康劍飛的看法很矛盾,既理解康劍飛一切爲了票房的做法,又鄙視康劍飛沒有藝術追求。因爲《楚門的世界》明明可以拍得更好,但爲了迎合商業市場,生生地加入許多庸俗的搞笑情節,平白降低了影片的藝術質量。
劉鎮偉說:“恐怕你短時間內是沒機會導戲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現在都成過街老鼠了,估計做編劇都沒人要我,你說我能有什麼打算?”王家衛無奈地說,“我想去演藝學院教書。”
劉鎮偉道:“你現在不就是在演藝學院教書?”
“我是說全職講師。”王家衛道。
“一次撲街而已,沒必要吧。”劉鎮偉道。
王家衛笑道:“主要是想調節一下,換換腦子,說不定哪天就又出來搞電影了。”
劉鎮偉想了想,說道:“如果你有好的想法,可以跟我說說,到時我幫你在康先生那裡拉投資。”
“他肯投?”王家衛笑問。
劉鎮偉笑着說:“他有時候很大方的,而且眼光奇準。”
眼光奇準的康劍飛先生,這段時間天天都被影評誇上了天。
《楚門的世界》劇情荒誕,風格猶如卡夫卡的小說,這種片子自然很容易受到職業影評人的青睞。但難得的是,大部分的普通觀衆也能看明白,並且對這部影片產生強烈的共鳴。
不止是出聲底層的盧新生,富商、官員、商販、學生、家庭主婦……哪個人不被生活所束縛?
同樣的劇情,在不同的觀衆眼中會產生不同的變化,每個人都覺得影片是在隱喻自己的生活。在主人公奪船駛向彼岸的那一刻,觀衆不自覺地將自己代入角色,心中醞釀出無限的認同與感動,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同主人公一樣衝破束縛,重獲自由。
除了那一批文化素養不高的觀衆之外,絕大部分的年輕人,特別是知識分子和白領階層,簡直把《楚門的世界》視作經典膜拜。
著名女作家李碧華就動筆寫了篇散文一般的觀後感:“《楚門的世界》以一種近似於童話的筆調,通過荒誕不羈的劇情,隱喻了現代人生活的壓抑與束縛……
有多少人,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日復一日地過着單調而重複的生活。又有多少人,曾試圖做出改變,有勇氣掙脫預定的軌道……
或許你我,都有過一瞬間的衝動,像主人公那樣駕駛帆船試圖衝破這一切。
那一刻,生命在閃光。
而一生中又有多少這樣的時刻,可以有那般榮耀,駕着小船漂流在一望無邊的藍色彼岸……
當歷經一切困苦,航行到世界的盡頭,卻聽到碰壁的咣噹一響。
幻想破碎,迴歸現實!”
《電影雙週刊》就要理性得多,從創意、劇本到光線、鏡頭,一點點抽絲剝繭地分析着整個影片,把《楚門的世界》連同其導演、主演都從頭到腳誇了一遍。
而最讓康劍飛意外的是,有人居然認爲《楚門的世界》蘊含着深刻的政治寓意。
那篇影片聯繫康劍飛的出身和經歷,認爲影片中的楚門就是康劍飛自己,封閉的攝影棚隱喻社會主義,節目導演是中央獨裁者的化身,關住主人公的桃源島暗指大陸,真人秀電視節目是在諷刺那十年浩劫,主人公的妻子、朋友的虛僞背叛,指代十年運動中人們互相告發和批判,甚至夫妻反目、手足相殘,而最終主人公駕船逃離,就是指康劍飛遊海偷渡到香港,攝影棚的邊界象徵着邊界封鎖……
康劍飛看完這篇影評,心中只有一個感受:這尼瑪真能瞎扯蛋啊!
原來,《楚門的世界》不僅是勵志片,還特麼是政治諷刺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