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怕什麼?”女子紅脣, 耀眼妖嬈,柔媚笑着。
那張臉上,卻有着與喜兒素來完全不同的妖氣。
喜兒驚惶想跑, 雙腿卻已發軟, 搖着頭, 看眼前女子站了起來, 垂眸看着她, 一步步逼近。
“不……不……”
喜兒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看女子就在面前,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突然竄起要逃, 手腕卻被抓,人被大力一扯, 猛地對上這張妖豔的臉, 人一驚, 呼吸一窒。
“不要……”
人,已經害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她渾身都是顫抖得, 哀求着不要傷害她。
她的臉突然被冰涼的手指溫柔摸上了。
她意外,怯怯擡眸。
女子臉上的妖魅笑靨已經盡退,一雙溫婉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她,眼眶裡,盡是哀傷和憐惜的淚光。
“你後悔過嗎?”
乾裂的嘴脣, 爆裂無血色的臉頰, 一雙失去了光彩的眼睛裡, 除了害怕和傷心, 已經不再剩下半點希望。
喜兒的淚禁不住嘩嘩落下了。
苦澀極鹹的眼淚, 刺疼了龜裂的皮膚。
女子看着,輕輕爲她拭去淚花, 柔聲:“伯邑考來了。”
喜兒一怔。
很是意外擡眸。
末了,她心裡激動,卻又忐忑,女子看着,低聲:“我可以安排你見他。”
“不!”
喜兒一下斷然回絕了。
她沒有忘記。
沒有忘記自己現在已經是什麼模樣。
這些年,在宮裡,她過着非人的生活。
她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那些一片片正在乾燥脫落的皮和粗粗的繭子,還有……她這張臉。
她下意識就摸上了自己的臉。
那種粗糙到不行的觸感,讓她深深痛苦和自卑,她無聲地痛哭着,抓下亂髮拼命遮蓋着,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女子的眼中滿是憐惜,玉手纖纖,輕輕地把她的頭髮撥開了。
那一瞬,就像魔幻,兩個人竟對調了一副模樣。
喜兒愕了。
眼前的女子,容華不再,龜裂的臉淡淡笑意,拿過了一面銅鏡,放在了喜兒面前。
喜兒對着鏡子,驚詫不已,末了,擡眼。
“去看看吧。”女子柔柔,與她四眸相對:“去見一面那個你日夜思念的男人。告訴他,你曾經爲他放棄了你的榮華,叫他帶你走。”
話音剛落,環境就變了。
喜兒一愣,站起了身來。
庭院深深,樹葉搖曳。
不再是龍柱軟紗,也沒有了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昏黃的庭院柱燈朦朧,喜兒驚惶失措,看了周圍許久,聽到不遠有動靜,趕緊藏到了假山背後。
路過的,是一對侍婢。
晚上是閒差,兩人聊着天,捧着果盤與點心經過,並沒有發現什麼,只聽其中一個:“聽說那伯邑考世子帶了三件寶貝過來準備獻給大王?”
喜兒聽着一怔。
“是啊,不過也不關咱們的事啊。”另外一個應聲,說:“就我們倆的身份,難不成還能求他給我們一瞧不成。”
“那倒是。還是快快把這點心送予他,然後回去歇息。”
“嗯。”
兩人聊着,往南廊那邊走去了。
喜兒躡手躡腳出來,看了看周圍,依稀辨認着方向,偷偷跟着兩侍婢的腳步,也往南廊走去了。
月色,被雲層污濁。
伯邑考此刻正靠在亭柱前遙想。
月,還是那個月。
但是,人……
“公子,你真的打算照丞相的話去做麼?”
伯邑考聞聲,垂下眸子了。
末了,他抿了一口酒,問:“難道你還有別的辦法麼?”
“丞相也說了,是因爲大王身邊侍妾挑撥的緣故,父親纔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難……”伯邑考說來,想起了妲己。
“她一定很恨父親,恨當年大王兵臨城下之時,父親沒有施以援手,反而棒打鴛鴦,成爲了大王的說客。”
“但是她不明白……”伯邑考思緒飄遠:“我又怎麼可能會爲了區區一個女子,斷送自己的宏圖呢?”
說來,伯邑考收回了心緒,伸出手來,讓近身爲他斟滿了杯中酒,一飲而盡。
辛辣帶苦,灼燒着舌頭,沿着食道,燃燒下去。
隱沒心中的痛,被近身看在了眼裡,垂眸,走近來,低聲:“上次一別,斷送了她一生希祈。如果這次您再在宮宴上指認送入後宮的蘇貴妃並不是她本人,對蘇戶一族來說,那便是滅頂之災……”
全族盡滅,姜桓楚便是前車之鑑。
但是,不把大王身邊的毒瘤去除,哪天大王聽從讒言記起他西周一族來了,那他們又何嘗不是。
“這不能怪我……”
苦酒,一飲而盡。
他突然察覺了什麼,眉一簇:“誰?!”
近身一下警覺衝向了伯邑考呵斥的方向。
什麼都沒有。
他回來了,對伯邑考搖了搖頭,伯邑考滿腹疑惑,眉頭蹙得更緊。
他們不知道,在再遠一點點的地方。
喜兒失魂落魄,遊蕩着。
(這不能怪我……)
(我又怎麼可能會爲了區區一個女子,斷送自己的宏圖呢?)
(在宮宴上指認送入後宮的蘇貴妃並不是她本人,對蘇戶一族來說,那便是滅頂之災……)
聲音,不斷在她的耳朵裡環繞。
她很絕望。
心裡痛得像喘不過氣來,眼淚,落不下來,往肚子裡咽着。
突然,她噴出了一口鮮血。
脣,被腥色沾染。
眼前逐漸模糊。
她搖搖晃晃,擡頭,看那被雲層污濁了的月亮,越發的不清晰,她身子一軟,一頭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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