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滿者伯夷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該宣告滅亡了,分裂成東爪哇和西爪哇。
但就像東西羅馬一樣,各自宣稱羅馬正統,東西爪哇也各自宣稱正統。目前,東爪哇佔有滿者伯夷王城,但西爪哇也經常跑來朝貢,而且都打着滿者伯夷的招牌。
大明水師前段時間那一仗,直接打出一堆新國家。
滿者伯夷大敗之下,政權徹底分崩離析,失去對周邊島嶼的控制權,各大城市紛紛不聽王命。東爪哇王室逃去巴厘島度假,西爪哇縮在島上不敢動彈,南洋第一大國就此自動肢解。
很詭異的情況,大明水師用手指一戳,這個南洋巨人便轟然倒塌。導致滿正的書信剛送到京城,南洋局勢已經翻天覆地,王淵和朱厚照根本無法及時作出策應。
爲啥會這樣?
因爲滿者伯夷是印度教立國,又以佛教爲輔。但其主要商業城市,卻被綠教侵蝕嚴重,一旦中央沒有威懾力,那些城市就搖身獨立爲蘇丹國,瞬間進入沿海城邦狀態。
而且,這些蘇丹國還兇悍得很。
就拿淡目蘇丹國來說,國土只跟大明的兩三個縣相當。但歷史上,不但徹底覆滅滿者伯夷,還多次跟葡萄牙及其盟友硬剛。
第一次,派100條船進攻葡萄牙,大敗而歸;第二次,派375條船進攻葡萄牙,大敗而歸,蘇丹喪命;第三次,大敗葡萄牙的盟國巽他,將其港口改名爲雅加達;第四次,徹底弄死巽他國,改其王城爲萬丹蘇丹國;第五次,徹底覆滅葡萄牙的盟國滿者伯夷,將其首都夷爲平地。
這些蘇丹國是真的猛,後來還跟荷蘭幹架。就算打不贏,也讓荷蘭首批船隊,帶着滿身傷痕回航,遠洋貿易差點還賠本。若非當時有中國商人出手,荷蘭船隊都買不到補給品回家,因爲附近蘇丹國不願跟荷蘭人交易。
正德十五年初冬,大量廣東、福建百姓下南洋。
他們跟親朋好友借錢出海,甚至是皆高利貸出海,只爲前往柔佛淘金髮財。這是死中求活的買賣,反正在老家也活得艱難,萬一就挖到金子了呢?
這些人當中,暴富的不在少數,甚至直接在河裡撿到狗頭金。
但更多人被坑得欲仙欲死,或者在異國死於非命。實在過不下去,又沒錢坐船回國,那就前去新加坡、龍牙門開荒,反正耕種五年以上就能獲得地契。
馬六甲國王對此毫無辦法,除非調動蘇丹衛隊,否則他的軍隊打不過淘金者啊。
那些中國淘金者,很多都是海商組織的。不但有刀劍在身,有些還配備火銃,而且是大明最先進的燧發銃。若非淘金者羣龍無首,以他們的實力,都可以在柔佛建立城邦國家了!
真的有資格建國,就像爪哇島的蘇丹國,兩三千武裝便可宣佈獨立。
浙江備倭總部滿正,由於奉命提督三島,短短半年多時間,便擁有田產數千畝(多爲開荒地),還擁有土著農奴上千人之多。可惜土著不咋會種地,而且極爲懶散,滿正對此非常頭疼,只能聘用中國農民當技術指導和監工。
正式改名爲林耀山的火者亞三,也有了自己的大莊園。糧食沒種多少,大量種植香料,也不怕違背王二郎的訓誡。
擴編到近萬人的錢塘水師,個個都是地主。若有官員放棄海外領土,他們就敢奮起拼命,坐船直接殺去北京的膽子都有!
……
南洋移民如火如荼,王淵在京城卻非常清閒。
他的主要責任是給太子當老師,順便把兩個兒子也教了,教學內容能把傳統儒生給氣得跳腳。
“桓公匡合,濟弱扶傾”的正解,應該是齊桓公九合諸侯,救濟那些單薄瀕危的諸侯小國。
王淵卻對太子說:“齊桓公九合諸侯,是爲了春秋霸業。當時的周朝,實行分封之制,誰都沒辦法統一中國。齊桓公能夠做的,也只能是九合諸侯而稱霸。爲何秦國能統一,因爲秦國位於西北邊鄙之地,時刻有着亡國之危,因此能夠真正的變法圖強。齊國天下膏腴,百姓生活安樂,貴族富足享受,因此齊國不能變法。”
朱載堻問:“先生,什麼是變法?”
王淵回答道:“你和策兒、素兒玩蹴鞠,尋常法子沒法獲勝,那就變着法子獲勝。這就是變法!”
“那變法也簡單啊。”朱載堻說。
王淵搖頭道:“不簡單。如果殿下身強體壯,靠蠻力就能贏球,那就不會想着去變法。而弱者變法之後,會很強大,殿下想變法就來不及了。再到國家,弱小的百姓需要變法,富裕的士紳則阻攔你變法。而官員都很富裕,他們大多不希望變法,整個國家就會慢慢弱下去。”
“大明也在變弱嗎?”朱載堻問。
王淵說道:“大明正在變弱,越來越弱。若不變法,還會繼續弱下去。”
朱載堻說:“那我以後要變法。”
這話被整整十多個侍讀官聽到,少數特別欣慰,多數面色難看。
第二天,便有幾十封彈劾奏章遞上,請求皇帝撤換給太子上課的主講官。
王淵請辭,皇帝不允,百官無奈。
各地災情都非常糟糕,因爲賑災糧不夠。
強勢官員直接問罪殺人,嚴懲那些囤積居奇者;溫和官員選擇拉攏勸誡,敦促商人們平價售糧;黑心官員跟商賈同流合污,趁機往自己兜裡撈銀子。
巡按御史們忙壞了,見天彈劾賑災官員貪污,而且風聞奏事的不少,到最後已經分不出誰真誰假,只能派人前往糊弄着調查。
唯一讓王淵欣慰的,是新鑄銀元和銅錢,因災情而流通到各地。市場接受度極高,朝廷僅是鑄錢,每年就能淨賺幾萬兩銀子的差價。
但因爲鑄錢之事,清流和江彬幹起來了。
王淵是在戶部寶泉局鑄錢,擁有同樣功能的是工部寶源局。
江彬見這玩意兒來錢快,於是勾結太監摻和,唆使工部尚書李鐩,向皇帝討了鑄錢的差事。他們用同樣的機器,偷工減料鑄錢,瘋狂中飽私囊,導致市面出現對新錢的質疑聲。
毛澄率先出來彈劾,想要藉此痛擊江彬,並且暗中派人聯絡王淵。
“王侍郎,新錢可是你的心血,難道就讓江彬惡賊如此敗壞?”毛澄似乎完全忘記,他前些日子還在彈劾王淵,當面作揖道,“請王侍郎配合,爲國力除此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