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雙方遭遇的戰場,屬於烏蘭察布後山草原。
王淵是不準袁達跑這麼遠的,因爲非常危險。但誰讓烏蘭察布前山地區,那裡的察哈爾部落已經搬空呢,尋不見蒙古人的情況下,袁達自然要繼續往北搜索。
“樑將軍,幫我掠陣!”袁達喊道。
“趙將軍且放心。”樑震立即帶着兩千騎兵,繞向戰場的另一側。他手裡沒有火槍,只有弓箭和馬刀,純粹是給袁達打下手。
永謝布部那邊,阿爾蘇冷笑一聲:“居然還敢迎戰,這些漢軍膽子夠大。”
一個東逃的土默特小首領說:“萬戶不要大意,漢人的火器,打得又遠又準,我們就是被火器打敗的。”
阿爾蘇說道:“你當我沒見過漢人的火器?火銃根本就沒有準頭,必須列隊齊射。眼前這幾千漢騎,只有六七成有火器。咱們散開陣型合圍過去,以多打少,他能打掉我幾個?打出第一發,火銃就廢了,騎着馬根本別想填藥子。”
土默特小首領勸道:“這種火器不一樣,比以往打得更遠!”
阿爾蘇說:“你繞向北邊側翼,儘量分散陣型,試探着衝一下。”
衝尼瑪!
土默特小首領氣得想殺人,早知道他也該跑了,投奔這個白癡做什麼?
土默特、鄂爾多斯兩部,一共東逃上萬人之多,有青壯騎兵,也有老弱婦孺。但他們被明軍嚇破了膽,發現永謝布部主力不在家,害怕明軍繼續殺過來,於是絕大部分轉而北上。一些去投奔左翼蒙古,一些前往漠北,那裡也是右翼蒙古自己的勢力範圍。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比如眼前這小首領,帶着騎兵加入永謝布大軍。然後……被當做試探性攻擊的炮灰。
這小首領接到命令,果然帶兵繞向北側。隨即一路往北,越走越遠,不見蹤影。
居然不願送死,直接跑路了。
什麼鬼?
阿爾蘇頓時目瞪口呆,我只是讓你試探衝鋒,好親眼見識明軍的新式火銃,你用得着這樣臨陣脫逃嗎?
阿爾蘇並非傻子,土默特殘部逃得如此乾脆,明軍火器必然恐怖到難以想象。
但是,阿爾蘇有別的選擇嗎?
他的部衆就在南邊,他必須翻越灰騰樑回去。而想要回去,就必須擊敗眼前的明軍!
“嗚嗚嗚~~~”
明軍突然吹響號角,竟然全軍開始撤退。
樑震接到軍令跑回來,問道:“趙將軍,怎麼還沒打就撤兵了?”
袁達笑道:“敵軍愣了半天不進攻,我等得有些不耐煩,咱們還是回南邊去吧。”
樑震略一思索,由衷讚道:“趙將軍果然會打仗!”
啥意思?
就是袁達不講武德,不想在平坦草原打仗。
這裡的草原,非常適合大股騎兵衝鋒,但真的衝起來,明軍的火槍不一定有時間換子彈。
而只要翻越灰騰樑南下,那裡丘陵起伏、溝壑縱橫、偶有高山,地形十分複雜,火槍騎兵利用各種地形,放起風箏來簡直爽得要命。或者乾脆就在灰騰樑上打,起伏不定的大片草場,地勢猶如過山車一樣刺激,保準把永謝布部騎兵玩得欲仙欲死。
“跑了?”阿爾蘇沒有立即追趕,還在仔細思考得失。
在主力的身後,還有一千永謝布部騎兵,以及從朵顏衛搶回的牲畜和人口。阿爾蘇可以原路返回,如此可多一千騎使用,還能慢慢休整恢復人和馬的體力。
但是,永謝布騎兵主力皆爲青壯,他們的父母、妻兒,全都生死不明,多耗一日便少一分希望。
退兵休整,徐徐圖之。還是立即進攻,救出部衆?
阿爾蘇完全陷入兩難境地,目視袁達向南撤兵,一時間難以做出抉擇。
“追!”
阿爾蘇終於下達命令,不能再等。他可以退兵休整,但明軍也可增兵,拖下去只會對自己更加不利。
兩支騎兵部隊,一前一後狂奔,很快來到灰騰樑上。
灰騰樑屬於陰山餘脈,蒙古語意爲“寒冷的山樑”。這裡山巒層疊卻不陡峭,都是可以跑馬的草場;同時又湖泊衆多,氣候涼爽;草地之上,偶爾還會出現突兀的巨石。
此時此刻,雙方都在爬坡,老長老長卻不陡峭的破路。
“嗚!”
短促的一聲號角,樑震的兩千騎兵繼續前進,三千火槍騎兵集體停下。
他們並沒有整齊列陣,而是停在原地,轉身各自尋找射擊目標。永謝布騎兵分得太散了,撒出很大一個扇形,面對這種情況,排槍遠遠不如自由瞄準管用。
“嗚!”
又是一聲號角,完成瞄準的三千騎兵,各自把子彈射向目標,然後齊刷刷繼續跑路。
這純粹就是騎在馬背上,射擊100米開外的高速移動靶,能命中幾個全看單兵素質和運氣。而且,有可能好幾個明軍,同時在瞄準一個目標。
“砰砰砰!”
一陣槍響,三千發子彈,居然打中六十多個敵人。
這是非常不錯的命中率,比他們剛上戰場時高多了,或許以後還能繼續提升。
阿爾蘇大喊:“全速追擊,不讓他們填裝藥子!”
分散開來的永謝布騎兵,一邊追擊一邊靠攏,想要結陣進行衝殺。
“嗚呼!”
袁達一聲怪叫,卻是他們爬上坡頂,繼續往前又是下坡了。這種地形跑馬,真的像過山車一樣,高速前進,忽上忽下,特別能激發人的腎上腺素。
樑震的兩千騎兵,也不是啥事沒幹,突然在坡頂回身,斜掠而下衝擊敵方側翼。
阿爾蘇只能分出一部分騎兵防禦樑震,自己親率剩下的騎兵追擊袁達。這一短暫耽擱,又給了袁達填裝彈藥的時間。
樑震並不硬碰硬,藉着俯衝勢頭,半路拋射一箭,就輕微變向直衝正北方。這兩千騎的一輪拋射,由於距離太遠,大部分都射在草地上。蒙古騎兵裡只有兩個倒黴蛋,一個被射中大腿,一個被射中戰馬。
樑震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沒能裝備火槍,就是來當工具人的,不求殺傷敵軍,只求噁心敵人。
袁達已經穿過下坡地帶,前面沒有繼續再上坡,卻大坑連着小坑,而且坑裡坑外皆爲草地,不時還能看到光禿禿的巨石。
這種地形太有趣了!
“砰砰砰!”
又是一頓亂槍發射,這次有些倒黴,只命中五十多個敵人,比前一次少打中十個。
但是,兩輪射擊,永謝布騎兵就減員120人左右。他們總共也就八千騎啊,多玩幾次就該減員一成了。而且這種只能被動挨打,卻不能摸到對方的處境,對士氣有非常嚴重的影響。
雙方你追我跑,背後還有樑震,時不時跑出來襲擾,永謝布騎兵的心態都快被搞炸了。
第三輪亂槍的發射地點,位於一個小湖泊的旁邊,雙方繞着湖泊猶如情侶在追逐。
這次人品大爆發,居然命中九十多人!
阿爾蘇被打得頭皮發麻,一顆子彈從他耳邊掠過,臉頰甚至能感受到灼熱的空氣。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對傳令兵說:“撤回北邊大草原!”
永謝布騎兵一撤,袁達立即帶兵追擊。樑震也率兩千騎攔截,兜頭便是一輪拋射,然後朝着背後奔跑。
整個戰場,變成樑震跑前面,阿爾蘇跑中間,袁達跑最後,也不知道誰在追誰。
終於,樑震開始奔向山坡,阿爾蘇嚇得立即變向。若不改變方向,等樑震跑到坡頂,突然回身俯衝,永謝布騎兵必遭前後夾擊——這種打法,樑震的兩千騎肯定損失慘重,但永謝布騎兵可能會全軍崩潰。
永謝布改變方向,順着坡底橫向奔跑,樑震也跟着改變方向,反正就是不讓敵軍輕鬆脫離戰場。
一陣狂奔之後,前面的地形更有意思,各種裸露在外的山石,就像草地上生出一塊塊牛皮癬。這破地方騎兵跑不快,需要隨時注意地面障礙物,比單調平坦的大草原有趣得多。
在經歷一段時間的高速奔跑之後,雙方不約而同開始減速,否則胯下戰馬會受不了的。
這種減速,給了明軍的火槍騎兵機會。
蒯老三左手拉着繮繩,同時用虎口抓着槍柄。他右手掏出紙殼彈藥,用牙齒撕開口子,對準後膛孔洞倒入火藥。由於戰馬起伏不定,許多火藥都被抖在外面。只能繼續撕第二枚紙殼彈藥,足足撕了三個紙殼,終於完成填彈。
他伏在馬背上,瞄準前方一個目標。
“咔!”
扣動扳機,放了個啞屁。
這種燧發槍,只有85%的點火率,蒯老三忙活好半天,燧發裝置居然點火失敗。
也不知跑了多遠,蒯老三終於再次填裝成功,持槍瞄準永謝布部首領阿爾蘇。此時距離超過150米,雙方都在高速前進,而且戰馬還起伏不定,能不能打中全看緣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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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射出,歪了一丈有餘,擊中一個倒黴蛋的馬屁股。那匹戰馬瞬間發狂,胡亂蹬蹄衝撞,把騎兵甩出去的同時,還把另外一匹戰馬給撞翻了。
一路零星響起槍聲,可惜操作太困難,基本要填彈失敗好幾次,才能撞大運成功打出一槍,而且還很難命中目標。
不論如何,只要填裝成功,都對着蒙古首領開槍。
很好辨認的,穿衣服就不一樣,而且蒙古首領喜歡戴漂亮帽子。
如此狂奔十餘里,蒙古首領一個沒死,附近的普通騎兵倒是死了二三十個。
阿爾蘇都特麼快瘋了,他命令加速,明軍就跟着加速。他命令減速,明軍就跟着減速。反正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砰!”
一個蒙古首領突然墜馬,卻是永謝布部下屬的,第二大部落阿速部首領被打死了。
也不知是誰開的槍,估計槍手自己都不清楚,反正一切都他孃的是緣分。
阿爾蘇揮舞彎刀,示意全軍回身衝鋒,大吼道:“回去跟他們拼了!”
袁達一聽到敵方號角聲,又看見敵方的減速動作,也連忙發令:“吹號,減速!”
永謝布部騎兵帶着滿腔怒火殺回來,明軍火槍騎兵卻調頭逃跑,前方的樑震部隊也跟着跑回來襲擾。
阿爾蘇肺都快氣炸了,咆哮大吼:“兀那漢人將領,有種就真刀真槍打一場!”
袁達聽不到。
來來回回打了半天時間,雙方戰馬都疲憊不堪,奔跑速度變得越來越慢,明軍騎兵的槍聲也越來越頻繁。
這玩意兒都是練出來的,就拿蒯老三來說,騎着馬兒填彈,剛開始要用三四殼彈藥,才能艱難無比的裝填成功。打到後面,兩三殼彈藥,就能完成裝填,而且速度也提高不少。
“砰砰砰砰!”
又是零星的一陣亂槍,下屬的喀喇沁部首領,終於無法忍受這種煎熬。他不顧阿爾蘇的軍令,帶着自己的兩千多騎兵,突然離開永謝布大部隊,朝着東邊玩命的狂奔。
緊接着,失去首領的阿速部騎兵,朝着四面八方任何沒有明軍的地方逃散。
八千蒙古騎兵,瞬間只剩三千多永謝布本部騎兵。
袁達收起火槍,拔出馬刀:“殺!”
“衝鋒!”樑震也跟着下令。
五千明軍騎兵,左右夾擊衝鋒,永謝布騎兵直接崩潰。或者說,他們早就崩潰了,心態已經炸裂多時。
(沒有第三更了,今天只有兩個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