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新練火銃兵,三萬土司、衛所兵,將近八萬運糧民夫,全部在太平千戶所附近停駐。
“押上來!”
沈希儀一聲號令,立即有三百多士卒被押到將臺之下。
沈希儀冷笑道:“可以啊,開拔之前,我就三令五申,各部不得違抗軍令。這還沒出國境呢,你們就已經開始不聽軍令。本人向來賞罰分明,就按軍法處置吧!”
“總兵饒命!”
將臺下哭聲一片。
軍法官首先念了一批名字,二十多人被拉到臺上,啪啪啪集體打五軍棍。
接着又念一批名字,四十多人被拉到臺上,啪啪啪集體打十軍棍。
打到第四批時,已經杖斃八人、重傷十七人,就連運糧民夫都被嚇得雙股戰戰。
而最後一批,殺頭!
六十多人挨着砍頭,砍到一半渾身都軟了,受刑時連跪都跪不穩。
全軍肅然。
沈希儀又讓人擡來銀子,抓起一把銀元說:“這一仗,朝廷銀子給得足。你們都知道我沈希儀治兵,從不克扣士卒糧餉,這個月的行糧提前發放。老子親自站在這裡,看着你們領行糧,就看哪個軍官還敢貪墨!嘿,貪污開拔糧的,剛纔都被老子砍了。還有漏網之魚沒有?士卒可檢舉將官,你們誰還沒領到開拔錢?”
一陣沉默之後,有個衛所兵咬牙舉手:“我們只領到一半。”
“你是哪個衛所的?”沈希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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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衛所兵似乎已經豁出去了,趁機告狀說:“我是武緣千戶所的,不光開拔錢只領到一半,這個月的月糧也沒給。”
“很好,”沈希儀冷笑,“武緣千戶、副千戶,全部砍了!武緣兵,暫歸賓州千戶來指揮。”
又是一陣哀嚎和求饒,幾個軍官掉了腦袋。
由於部隊人數實在太多,靠後的軍官士卒,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營一營的傳下去,駐地瞬間變成菜市場,許多中層軍官嚇得面色發白。
“弟兄們,莫要亂說話,回營便把所有軍餉發齊。”
“哥哥求各位了,自家事自家處理,這次打仗絕對不扣餉、不冒功。”
“你們都是我的活祖宗,這回好賴莫說話……”
無數軍官私底下許願,沈希儀也任他們傳話,總不可能把所有軍官都殺完。
有罰就有賞,聚兵以來,沒有出現任何違紀情況的兩個營,從將領到普通士卒,獎勵銀元一角到銅錢五十文不等。獎金雖然不多,卻個個喜滋滋,軍官們更是笑開了花,因爲他們被沈希儀記住了。
“出發!”
越北地區屬於亞熱帶山嶽叢林,深山密林非常難走,小部分山林甚至屬於熱帶雨林氣候。
這次明軍最大的敵人,並非安南軍隊,而是地形和氣候。
因此,王淵只派廣西兵出征,新練一萬火銃兵,也是從廣西兵裡徵召,至少水土不服現象不會那麼嚴重。
另外,雲南也有出兵五千,從安南的西北部進攻,主要目的是騷擾牽制敵方兵力。雲南統兵之人,乃當代黔國公沐紹勳,就是贈送王淵犀照弓、龍雀刀那位沐公爺的兒子。
明軍主力從廣西出發,兵分三路而行——就那破地形,兵多了也無法展開。
一路由林富親自率領,一路由沈希儀統率,一路由土官岑璋帶兵。
岑家,曾經是廣西最大的土司,而且分出兩支皆爲大土司。
有一支岑氏土司,是真刀真槍立功獲賞而來。
那位土司叫岑瑛,清明廉潔、忠貞愛國,甚至主動舉報兒子叛亂,然後帶兵去征討逆子,嚇得兒子直接上吊自殺。不但如此,他還大興教化,推廣漢人文化語言,在他治下的舉人、進士數量,排在全廣西土司地盤第一。
可惜,不肖子孫太多。
岑瑛死後幾十年,岑氏內部,你殺我,我殺你,上演各種宮鬥倫理劇。
前些年的廣西叛亂,就是岑氏子孫鬧出來的,被姚鏌、林富給一勺燴了,全部進行改土歸流操作。
這次的領軍主帥之一岑璋,親手毒殺女婿岑猛,把女婿的腦袋割下來獻給朝廷。其實,這貨也在密謀叛亂,但見勢不妙就收手了,將罪責全都推到女婿岑猛頭上。
而岑猛也不是啥好東西,他身爲幼子非常受寵,導致大哥弒父奪位。自己被祖母帶出撫養,又受到朝廷的格外恩遇,長大之後卻擁兵數萬搞叛亂。
岑璋手下全是土兵,由於被改土歸流,這些士卒名義上不再是私兵,但依舊由他實際在掌控。
之前沈希儀砍了那麼多腦袋,除了整肅軍紀之外,更是爲了敲打岑璋!
岑璋嚇得夠嗆,分兵之後也不敢造次,從東路進入安南國的蘇茂州。這地方是唐朝的安南都護府轄地,治所在後世越南的廣寧省東北一帶,煤炭資源極爲豐富且易開採,早就被廣東那幫工廠主給看上了。
岑璋剛剛帶兵從北方進山,蘇茂州的沿海河口(芒街),就被大明水師炮擊並登陸,接着順河而上再拔一個寨子。
其實,這股登陸兵力僅800人,但槍炮齊發之下,毫無防備的安南士卒望風而逃。安南將領爲了推脫責任,便說大明水師有萬人登陸,嚇得蘇茂州守將魂飛魄散,因爲他面對的是腹背受敵之窘境。
“安南蠻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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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茂州城之下,岑璋有些傻眼,隨即又是滿心狂喜。
他帶着萬餘土兵作戰,途中只拔了幾個小寨子,沒想到敵將竟然放棄州城逃跑。岑璋不知道大明水師在海岸登陸,還以爲自己兵鋒銳利,活生生把敵人給嚇跑的。
“快,快回去報捷!”
岑璋接着又傳令:“沈總兵說了,這次要嚴肅軍紀,都不準進城大掠。點五百士卒隨我入城,其餘部隊就在城外駐紮!”
嚴肅個屁的軍紀,也就比以前好一些,這些土兵在城外搶奪平民糧食,入城的五百人也是各種亂來。
好在,沒有殺良冒功,只是搶了些錢糧,侮辱了一些婦女。
沈希儀的中路軍,纔是真的軍紀嚴明。
這一萬新練火銃兵,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甚至可以做到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搶糧。沒別的原因,賞罰分明、從不克扣,主將能做到這一點,大頭兵們自然願意聽話。
但是,沈希儀遭到的抵抗,也最爲頑強,那裡有莫登庸的心腹主力!
諒州,也即後世的越南諒山,城池並不高大卻五臟俱全。
沈希儀在嘗試性攻城之後,便感覺敵人有些棘手,遂選擇圍城不攻,分兵攻打附近的土寨子。
然後,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土寨子裡的少數民族,簞食壺漿喜迎王師。
只因莫登庸爲了打仗,強徵各部青壯入伍,又因之前的改革積累矛盾,這些土寨子都痛恨篡位者莫登庸。而沈希儀的軍隊,則一路秋毫無犯,甚至還注意不踩壞百姓的莊稼。
兩相比較,土寨子裡的安南少數民族兄弟們,竟然自發組織起來幫沈希儀攻打諒州。
這些土兵在城外一陣呼喊,瞬間引發諒州城兵變,該城守將被綁着出來投降。
城內兵變,不僅有安南少數民族參與,還有諒州城的大族在慫恿。這些地方大族,被莫登庸搞土地改革坑慘了,早就想推翻這位篡位者的統治。
說是土地改革,其實就跟劉瑾一樣,打着改革的幌子盤剝而已,因爲當時莫登庸跟前朝勢力打仗嚴重缺錢。
林富那邊的西路軍,進展同樣非常順利。剛剛兵臨城下,廣源州守將主動投降,因爲此城距離大明邊境太近,安南將領和士卒早就被嚇破了膽。
好吧,說得更實在一些。
廣源州城,緊挨着大明邊境不遠,從地方士紳到守城將領,全都跟大明有利益往來。廣東產的各種工業品,從廣西不斷流入安南廣源州,這裡的敵人早就被金錢給腐蝕了,甚至他們的流通貨幣,都是昆明鑄幣廠製造的正德通寶。
莫登庸的死活,他們不管;誰來統治安南,他們也不管。
他們,只怕得罪了大明官員,今後不能再這樣做生意。
順便一提,廣源州纔是莫登庸的基本盤,他的宗族勢力大部分都集中在這邊。可是,這裡卻是投降最乾脆利索的,因爲莫氏族人盤剝太嚴重,邊境貿易他們都要來抽成。莫登庸倒臺,對廣源州的商賈、士紳而言,簡直可說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廣西方向的安南三大州城,就這樣全部淪陷,快得完全出乎莫登庸預料。
黔國公沐紹勳,率五千雲南兵馬,從安南的西北部攻入,剛開始的軍事行動並不順利。
但在北方三州淪陷之後,莫登庸慌忙調兵北上,安南黎朝流亡小朝廷,立即沒有了軍事壓力。小朝廷的君臣,還以爲大明天兵,是來幫他們復國的,歡天喜地與沐紹勳合兵,雙方合力攻打寧遠州。
寧遠州守將,看到舊朝皇帝來了,直接選擇向他們的皇帝投降。
老撾的雜牌軍趁虛而入,從西邊一路燒殺搶掠。這些傢伙的行爲,根本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仗着大明爸爸威勢,跑到越南來趁火打劫的!
隨着大明水師炮擊順州,安南的尾巴等於被砍掉,華英、占城、南蟠三傀儡國軍隊,從南邊也一路燒殺搶掠。
莫登庸完全傻了,他想舉起雙臂,阻擋前方砂鉢大的拳頭,誰知卻是四面八方都刺來匕首。
正考慮着是否要自縛請降,升龍府突然傳來消息:心腹大臣杜世卿、親侄子莫文明,殺掉大臣武如桂、鄧文植,綁了皇帝莫登瀛,在首都宣佈歸附大明……
莫登庸直接吐血昏厥。
沒辦法,莫登庸爲了篡位自立,幾乎把全國地方勢力得罪乾淨。就算大明不打過來,等他死了以後,舊朝老臣也會復國成功,他在越南的統治本來就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