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柱香的時間, 仍不見王知縣,就連莫安富也沒了蹤影。我不免有些焦躁,在廳中來回走了數圈, 終忍不住一甩衣襬擡腿就要去後堂尋人。
剛邁出一步, 便聽到甬道里傳來紛紛沓沓的腳步聲, 似乎有很多人朝這邊走來。我正猜想發生了什麼事, 一羣身着兵服的衙役便魚貫走了進來, 訓練有素的站立在兩邊。
嘎?!這……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儀仗隊吧?王知縣也太盛情,我只不過一個無名小卒,居然讓他發動這麼多人舉行如此隆重的迎客儀式。美滋滋的想着, 卻聽兩邊傳來一陣震耳的敲棍聲,隨之衙役們一齊發喊起來, 一時間“威武”之聲響徹整個廳堂。
被這突出其來的響聲震的腳下一軟, 我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哈哈哈!”這時, 一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大笑着從後堂走出來,甫坐上太師椅, 便把驚木一拍,喝道:“臺下所跪何人?”
跪?我瞅了瞅自個兒曲腿半臥的姿勢,原來跪也可以有很多種?瞧瞧這陣勢,感情是想給我來個下馬威?
一個挺身站起來,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無畏的望向臺上的人:“閣下就是王知縣?”
中等身材, 年約四十, 容長臉, 鷹勾鼻, 一雙狹長的眼眸似睜似閉,相貌倒也端正。只是, 看他額頭窄小,兩眉雖濃密,眉心卻微微突起,正應了相書上的那句話:眉間窄小,非奸即詐。尤其是那雙狹長的鳳眼,總是有意無意迸出犀利的精光,讓人心底莫名的泛起一絲寒意。
“大膽刁民,見到知縣大人還不下跪行禮?”衙役的一聲厲喝打斷了我的遐想。
撇了撇嘴,我一臉的凜然:“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莫文軒向來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且不曾殺人放火,既是無罪又何來下跪之說?”
“好狂妄的年輕人!”細長的鳳眼眯了眯,眸中厲光一閃,直直向我射來。
心底不由打了個顫。他是官我是民,民不與官斗的道理我還是懂的,爲逞一時之快得罪他這個地頭蛇委實不是個明智之舉。擡頭迎向他銳利的目光,謙恭道:“我本無意衝撞大人,只是不知大人待客之道如此與衆不同,若有唐突,還請見諒!”
“哦?”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我:“常人莫說來這府衙,便是見了諸多衙役也要雙腿發軟,你一黃口小兒卻如此鎮定,先前倒是讓我小瞧了你。”
“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文軒做事光明磊落,爲何要怕?”坦蕩蕩的回望過去,當官的又有什麼了不起。
“你與你兄長很不一樣!”無波的眸底激起一圈漣漪,王知縣揮揮手,兩旁的衙役一一退下:“既然不怕,那就隨我來吧!”說罷,起身向後堂走去。
挑了挑眉,怎麼搞的像雄梟會面似的,先是立威助陣,這會子又故弄玄虛,接下來會不會再過五關斬六將弄個火盆子跳跳?
“不是光明磊落凡事不怕嗎?怎麼還不跟來?”洪亮的聲音自廳後傳來,我一個激靈,趕忙跟上。
出了前廳便是一個庭院,王知縣正坐在院中的八角亭中,氣定神閒的等着我,亭內除了一個侍候的丫鬟,再無他人。我記得莫安富也到了後堂,怎不見他人影?
“你兄長已先行回府了。”王知縣淡淡瞥了我一眼,示意丫鬟沏上兩杯清茶:“新到的龍井,平時只進貢宮中,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
“大人如此盛情,讓文軒受寵若驚!”我忙起身拱手道謝,臉上亦裝出一副感恩戴謝的表情。對於莫安富扔下我獨自回府的行徑,我早習已爲常,可這王知縣如此殷勤,又爲哪般?
“哈哈!你與他人不同,自要不一般對待!”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聽聞你前段日子去了洛陽,可有何收穫?”
真要聊天?還是……別有用心?我猶疑的望着眼前一臉和顏悅色的王知縣,那雙狹長的眼眸微微瞼起,正耐心的等待我的回話。或許,先前的擔憂只是我的多心?
“收穫談不上,倒是洛陽城的繁華讓文軒大開眼界。”想了想,給了一箇中肯的回答。
“莫公子正值年少,是否被那美酒佳人晃花了眼?”王知縣睨了我一眼,嘴角擒了抹若有若無的笑。
想起在醉仙樓的那些日子,臉上不由紅了紅,說話也吞吐起來:“文軒家教甚嚴,未曾……去那煙花巷柳。”
“哦?”拖着長長的尾音,王知縣灼灼盯着我:“聽聞你那未過門的娘子,便是洛陽城最大的青樓花魁。”
疑惑的擡頭,他沒事調查這個做什麼?
“婚姻之事全憑父母作主,媒說之約,文軒只是聽命罷了。”
“如此說來,你的父母倒是開明的很,改天一定與令尊暢談一番。”深深的睨了一我眼,端起茶杯,這番對話也算是告一段落。
風吹起,只剩光禿禿的枝丫在空中瑟瑟發抖,遠處有一隻不知名的鳥兒在空中盤旋,它使勁的扇動着翅膀,想要往那更高處飛翔,卻因敵不過這寒風的侵襲,徒勞的掙扎了幾下,便無力的垂落下來。恍惚中,自己變成了那隻鳥兒,天高地遠,卻逃不脫命運的桎梏。暗自嘆了口氣,我偷偷瞥了眼王知縣,平靜的表情看不出波瀾,只好惴惴不安的抿了一小口茶,頓時,濃郁的香氣溢滿整個喉間,浮躁的心竟奇蹟般的平靜下來。
“大人此次召見,想必不是聊天這麼簡單吧?”看來這位王知縣很喜歡故弄玄虛,懂得利用自身的優勢讓對方不擊則潰。而我,險些沉不住氣中了招。
王知縣但笑不語,揚起雙手,“啪、啪、啪”幾聲清脆的掌聲後便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響起,緊接着一羣打扮妖媚的女子扭着腰肢邁着輕靈的舞步在院中款款舞動。那透明的衣衫遮蓋不住曼妙的曲線,如玉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誘人的光澤,若隱若現,惹人遐思。
感覺鼻中有熱流涌出,我忙用手捂住,老天!我竟然沒出息的流了鼻血!
“莫公子果然是年輕氣盛啊!”王知縣淡淡笑道,語中意有所指。
尷尬的端起茶杯遮在面前,我低首道:“大人見笑了!”因用手掌捂着鼻子,聲音聽着翁聲翁氣,讓人覺得十分怪異。
王知縣卻不甚在意,打了個響指,院中的女子便停下舞姿,婷婷嫋嫋地向亭中走來。
“這些都是府上的舞妓,莫公子若是看中了哪個,要去了便是。”豪氣的揮揮手,那些鶯鶯燕燕便一字排開站在亭前,一個個含羞帶笑,溫情脈脈地看過來。
被這一千二百伏高壓擊中,電的我渾身抖了三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大人美意,文軒心領了。只是家中早已訂親,女方溫柔賢慧甚得我心,文軒無意再尋她人。”
王知縣卻不苟同:“先前還誇你父母開明,怎麼這會倒迂腐起來?自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左擁右抱可比十年共枕同一人要來的舒暢。”曖昧的瞅了瞅我,低笑兩聲。
我皺了皺眉,這知縣大人是何居心?費盡心思使出美人計究竟意欲何爲?
“大人,文軒是直性子,喜歡有什麼話攤開來講,大人有事吩咐下來便是了。”
“好!”似乎一直就在等着我這句話,王知縣放下茶杯,利落的開口:“這一干舞妓全都歸你,我只要一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