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戰江州(二)

說時遲,那時快,人羣鬧攘攘一起發作,只見那客人在車子上聽得“斬”字,伸手便向懷中取出一面小鑼兒,站立在車子上,噹噹地敲得兩三聲,四下裡一齊動手,卻見十字路口茶坊樓上一個虎形黑大漢,脫得赤條條的,兩隻手握兩把板斧,大吼一聲,卻似半天起個霹靂,從半空中跳將下來,手起斧落,早砍翻了兩個行刑的劊子,便望監斬官馬前砍將來。衆士兵急待把去搠時,那裡攔得住。衆人且簇擁蔡九知府逃命去了。

此時只見東邊那羣弄蛇的丐者,身邊都掣出尖刀,看着士兵便殺;西邊使棒的大發喊聲,只顧亂殺將來,一派殺倒士兵獄卒;南邊挑擔的腳伕輪起匾擔,橫七豎八,都打翻了士兵和那着的人;北邊的客人都跳下車來,推過車子,攔住了人。兩個客商鑽將入來,一個背了宋江,一個背了戴宗。其餘的人,也有取出弓箭來射的,也有取出石子來打的,也有取出標來標的,原來扮客商的這人便是晁蓋,花榮,黃信,呂方,郭盛;扮使棒的便是燕順,劉唐,史進,宋萬;扮挑擔的便是武松,王矮虎,鄭天壽,石勇;扮丐者的便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勝。這一行梁山泊共是十七個頭領到來,帶領警衛連最能打的二百餘人,四下裡殺將起來。二武藝嘴差勁的“統帥”——本人則打扮成普通百姓站在人羣中觀戰。

只見人叢裡那個黑大漢,輪兩把板斧,一味地砍將來。衆人雖不認得,但見他第一個出力,殺人最多。戴宗又曾提起一個名叫黑旋風李逵和宋三郎最好,是個莽撞之人。父親晁蓋便叫道:“前面那好漢莫不是黑旋風?”那漢那裡肯應,火雜雜地掄着大斧只顧砍人。我便上前拉上背宋江,戴宗的兩個小嘍羅,跟着那黑大漢走。當下去十字街口,不問軍官百姓,殺得橫遍地,血流成渠。推倒顛翻的,不計其數。衆頭領撇了車輛擔仗,一行人跟了黑大漢,直殺出來。背後花榮,黃信,呂方,郭盛,四張弓箭,飛蝗般望後射來。那江州軍民百姓誰敢近前。

李逵直殺到江邊來,身上血濺滿身。約莫離城沿江上也走了五七里路,前面望見盡是滔滔大江,卻無了旱路。父親看見,只叫得苦。我看見前方,靠江邊一所大廟。兩扇門緊緊地閉着,兩邊都是老檜蒼松,林木遮映;前面牌額上,四個金書大字,寫道:“白龍神廟。”大叫道:“不要慌!先背來廟裡!”

李逵上前兩斧廟門劈開,小嘍羅把宋江,戴宗背到廟裡歇下。等衆人聚上前來,宋江方敢開眼,見了衆人,哭道:“哥哥!莫不是萬中相會?”

父親便勸道:“恩兄不肯在山,致有今日之苦。這個出力殺人的黑大漢是誰?”

宋江道:“這個便是叫做黑旋風李逵;他幾番就要大牢裡放了我,卻是我怕走不脫,不肯依他。”

我接道:“卻是難得這個人!出力最多,又不怕刀斧箭矢!”

花榮便叫:“且將衣服與俺二位兄長穿了。”

正相聚間,只見李逵提着雙斧,從廊下走出來。宋江便叫位道:“兄弟,那裡去?”

李逵應道:“尋那廟主持,一發殺了!剛纔那廝不前來接我等,白日把鳥廟門關上!我指望拿他來祭門,卻尋那廝不見!”

宋江道:“你且來,先我和哥哥頭領相見。”

李逵聽了,丟了雙斧,望着父親跪了一跪,說道:“大哥,休怪鐵牛粗鹵。”

花榮便道:“哥哥,你教衆人只顧得着大哥走,如今來到這裡,前面又是大江攔截住,斷頭路了!卻又沒有一隻船接應,俏或城中官軍趕殺出來,卻怎生迎敵,將何接濟?”

阮小七卻道:“遠望隔江那裡有數只船在岸邊,我兄弟三個赴水過去奪那幾雙船過來載衆人,如何?”

我知是張順等人前來,便道:“不用急,定是前來舊宋江之人。”

衆人均不信我言,就在這時只見江面上溜頭流下三隻棹船,吹風忽哨飛也似搖將來。衆人看時,那船上各有十數個人,都手裡拿着軍器,衆人反而慌將起來。

宋江聽得說了,便道:“我命裡怎這般苦也!” 奔出廟前看時,只見當頭那隻船上坐着一條大漢,倒提一把明晃晃五股叉,頭上挽個穿心紅一點髯兒,下面拽起條白絹水,口裡吹着忽哨。宋江看時,不是別人,正是張順。宋江連忙便招手,叫道:“兄弟救我!”

張順等見是宋江,大叫道:“好了!”飛也似搖到岸邊。一行衆人都上岸來到廟前。宋江看見張順自引十數個壯漢在那隻船頭上;張橫引着穆弘,穆春,薛永,帶十數個莊客,在一隻船上;第三隻船上,李俊引着李立,童威,童猛,也帶十數個賣鹽火家,都各執棒上岸來。張順見了宋江,喜從天降,器拜道:“自從哥哥官司,兄弟坐立不安,又無路可救!近日又聽得拿了戴院長,李大哥又不見面,我只得去尋了我哥哥,引到穆太公莊上,叫了許多相識;今日我們正要殺入江州,要劫牢救哥哥,不想仁兄己有好漢們救出,來到這裡。不敢拜問這羣豪傑,莫非是梁山泊義士晁天王麼?”

宋江指着上首立的道:“這個便是晁蓋哥哥,這位小將就是爲名遠播的小天王晁春。你等衆位都來廟裡敘禮則個。”

當下二十九籌好漢各各講禮已罷,只見嘍羅慌慌忙忙入廟來報道:“江州城裡,鳴鑼擂鼓,整頓軍馬出城來追趕。遠遠望見旗蔽日,刀劍如麻,前面都是帶甲馬軍,後面盡是擎兵將;大刀闊斧,殺奔白龍廟路上來!”

李逵聽了,大叫一聲“殺將去!”提了雙斧,便出廟門。

父親叫道:“一不做,二不休!衆好漢相助着晁某,直殺盡江州軍馬,方回梁山泊去!”衆英雄齊聲應道:“願依尊命!”二百餘人一齊吶喊,殺奔江州岸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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