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覺得難以呼吸,我就越覺得奇怪。直到我喘了一大口粗氣,緩緩睜開眼睛,竟然發現我眼前的,是一塊白花花的天花板。
我去,我怎麼又擱醫院躺着了?
我翻開白色被子,一個翻身,從牀上躍下來,腦子昏昏沉沉的。
“阿丘!”
我打了個噴嚏,這才發現房間的溫度有些低。窗簾被人拉的死死的,只剩下房頂上掛着的那盞白燈。嗅到一股刺鼻的藥水味,我吸了吸鼻子,走到窗前,一把將窗簾打開。
刺眼的光線頓時讓我的眼睛感覺到刺痛,我將窗簾往邊上拉了拉,只漏出一絲縫隙能看到外面。樓下人來人往,一旁的花壇邊還停着輛救護車,沒看到認識的人,我便將窗簾又給拉了回去。
果然,我又在沙林市中心醫院躺着,而且這個房間佈局如此熟悉,明顯就是我不久前才躺着的那個病房。
我去,難道這一切都是我做了個夢,其實我根本就沒出院?
嘴裡罵罵咧咧的,我還是不太相信這都是夢。轉過身,不知何時,已經有人進來了。
“劉法醫?”
我朝他緩緩走去,心裡正納悶,有一堆問題想問他,誰知道他伸出手將一瓶礦泉水懟到我倆中間,我立馬停下腳步。
“多喝點水。”
他似乎早就知道我有不少話想說想問,這下連水都給我準備好了。
可是“多喝水”這句話,是我生平可以說是聽得都快要厭倦了一句話。現在這個社會,肚子疼,多喝點水;感冒了,多喝點水;無論如何,好像多喝點水就對了。
我接過他遞來的水瓶,剛想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誰知道他立馬打斷了我的行動,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幽幽開口道:“你已經昏睡了不少時間,先把水喝了,這樣嗓子會好受點。”
“好——”我剛開口說話,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剛剛沒說話,我沒發覺,現在一開口,我竟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像是鴨子叫,沉悶而難聽,像是喉嚨裡含着一口許久沒有吐出來的老痰。
果然,他是對的。我一把扭開瓶蓋,猛的朝喉嚨裡灌了兩三口水,由於動作有些迅猛,水直接從我的嘴角劃過,垂落在下巴,滑到衣服裡。
那種瘙癢的感覺讓我很不自在,我只是抖了抖肩,淡定從容地抹開嘴角還未擦乾的水跡。至於剛剛滑落到衣服裡的那些水,就等它自己幹吧。
“我看你剛剛好像不太喜歡我讓你喝水,水能潤滑關節、防止眼球過幹,還能調節體溫,透過排汗帶走體內過高的熱量。不僅如此,多喝水可預防痛風發生,降低尿中的鈣濃度,避免尿路結石。水......”
“等等等等,打住打住!”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比了個“禁止”的手勢,他這才停下來。我喝個水,簡直都要被他嗆死。
“劉大法醫,上次喝咖啡,您給我上課,現在喝水,您也能文縐縐地整出這麼一套。你你你,簡直不要‘太優秀’!”
話說完,我深呼一口氣,見他欲言又止被我堵地說不出話的樣子,我又拿起水瓶,一把擰開瓶蓋:“讓我喝口水冷靜冷靜。還有,我爲什麼又擱醫院躺着了?”
劉法醫沒好氣地望着我:“聽說你在麗花酒店的廁所暈倒了,是礪辰和致朗送你來醫院的,他們有事出去了,叫我來看看你。”
暈倒?我敲了敲自己的腦門,有些泄氣道:“那鏡子的事呢?”
“什麼鏡子?”劉法醫不明所以。
難道剛剛的一切真的是夢?我衝到劉法醫面前,努力剋制住心中的激動,寒冷的空調吹得我的手冰涼冰涼的。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深呼一口氣,鎮定自若地開口。
“薄礪辰和莫致朗,他們兩個什麼都沒說嗎?”拜託拜託,剛剛的一切,不要是夢啊!
劉法醫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你可真是暈傻了,看來你還要多住幾天院才行。”
我被當頭一棒,腦子裡“嗡”地一聲,似是感覺心臟驟停。
見我就這麼木訥地杵在原地,劉法醫似是有些看不過去,朝我問道:“你還記得曹小樂的案子嗎?”
我扭過頭望了望他,腦子裡卻都是剛剛我在鏡子後面看到的那一幕。那一切都真的太真實了,我說什麼也不能相信那會是個夢。
爲什麼總是在關鍵時候暈過去?上次水箱也是,這次廁所也是,我記得我以前沒這麼容易暈倒的啊。我這麼容易產生幻覺,莫非是被人下毒了不成?
我苦笑了笑:“記得啊,怎麼了?”
“我記得兇手留下過一句話,叫‘許你一世玫瑰花的葬禮’對吧?”
我點了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
“玫瑰,讓我想到一個有趣的東西。”
“是什麼?說來聽聽。”他成功將我帶偏,但我也樂得自在。
“法醫學上有一種植物,叫做‘黑噴嚏草’,別名‘聖誕玫瑰’。這種有毒的草會使人的口腔黏膜起水泡,導致嚴重腹瀉、嘔吐,以及心搏停止死亡。”
我睜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有些好奇地開口問道:“這種植物也太恐怖了吧,我們國家有沒有長這種草?”
劉法醫搖了搖頭,我這才緩下氣來。只見他說:“聖誕玫瑰一般生長在D國、西臘等地,在M國北部和加拿國被當做園藝植物栽種。”
說到這,劉法醫還給我講了個故事。
一九八七年,一名患者走進M國某醫院急診室,抱怨自己有胃痛和嘔吐情況。由於檢查不出造成他身體不適的病因,他便離開了醫院。
兩小時後,他回到醫院,表示手臂失去知覺。在護理師爲他做檢查時,他抽搐了起來,隨後不治身亡。
事後發現,這名年輕人的朋友因爲被他傳染了艾滋病而滿懷憤怒,便以黑噴嚏草下毒致死。
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有些感慨:“活着真不容易,但要是想弄死一個人,卻輕而易舉。劉法醫,你在檢查屍體的時候,會不會也有檢查不出來的毒。”
他望着我,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這個世界上的毒千千萬萬種,不是每種毒都能被發現的。有些毒,兇手可以自己製造,而有些毒,可能不是人爲的,而是自然傳播的。”
是啊,劉法醫檢查過那麼多的屍體,自然也遇到過這種情況。會不會也有可能,餘曉施和曹小樂的體內也有我們無法發現的致命毒素?
“爲什麼突然這麼感慨?”劉法醫見我總是唉聲嘆氣的,皺着眉頭朝我問道。
我又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真的很聰明。還好你是好人,如果你去作案,估計警察永遠也抓不到你吧。”
劉法醫愣了愣:“怎麼會這麼想?”
“沒什麼。”
我垂下眼眸,只覺得自己是神經大條。因爲剛剛那個夢,將生活中謙遜有禮的白亮叔叔變成了一個嫌疑犯,我腦門便有些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