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下車。”我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並沒有直接回答莫致朗的問題,只是轉過臉去,朝他輕聲說道。
莫致朗愣了愣,似是以爲他的話惹怒了我,悄悄靠到另一邊,瞅了我一眼,那樣子簡直比之前更爲委屈。
我深呼一口氣,十分之不理解地朝他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有些可笑。就在短暫的這麼一天的今天,我連續上了三輛車,一輛是齊恩徳過來接我,帶我去他公司的車。
一輛是我從齊恩徳公司離開後,坐着他吩咐好帶我去薄礪辰公司的車。還有一輛,便是我離開薄叔叔公司後,莫致朗來接我的車。
說來也是巧,就在這些起承轉合裡,我就連續失去了兩個好朋友。現在,是不是意味着,莫致朗也要被我就這麼失去了......
我望了一眼莫致朗,只見他低聲朝我幽幽說道:“帶你去見你的那種狗狗......”
狗狗?他不提,我都差點忘了我在公安局門口撿到的那隻白狗,沒想到莫致朗把它接走了。看他的樣子,似乎對那隻狗也不熟悉,看來這隻狗還真是偶然出現在我面前的。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見,你養着吧。”
就這麼一天,我經歷了太多大起大落。再者,三天之後,我就要去日苯了,我媽肯定是不給我養狗的,我去日苯也就根本沒人照顧它,索性就放在莫致朗家裡算了。
莫致朗有些詫異,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我見他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讓我下車吧。”
就把車停在這裡,讓我一個人靜靜,也許有些路,你只能送我到這裡。我不想見那隻狗,因爲它讓我看到了曾經卑微的那個我自己。
它撒着歡朝我跑過來,粘着我,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蹭我,挨着我,卻被我一腳給踢開了。那個樣子,多麼像曾經怎麼樣也要喜歡他的那個我自己。
莫致朗沒有對我再說什麼,臉上也沒別的多餘表情,只是淡淡對司機說了聲:“停車。”
我拉開車門,莫致朗跑去車廂後面給我拿出一對柺杖。我朝他擺了擺手,示意我現在不用那玩意也能走路,只是走的慢了些罷了。
“你回去吧,我待會自己打車回去就好。”我擡起頭,對上莫致朗捉摸不清的神色,若無其事地說了這麼一句。
莫致朗朝司機擺了擺手,那司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將車給開走了。只見他望着我,對我說了一句:“你要走我便陪着你走,無論你離開或停留。”
“爲什麼?”我已經隱隱猜到,看來,他也要將那些話說出口了。
莫致朗淡淡笑了笑:“我對你的感情,你體會不到嗎?”
他等着我將那些他也許猜到卻還是要抱有期待的話說出口,我往後退了兩步,就這樣與他站在馬路邊。我們望着對方,誰都沒有開口。
時不時有三兩行人從我們身邊走過,我扭頭一看,這才發現我們下車的位置真巧。沙林公園,五年前,玫瑰殺手殺人案裡,那個發現第一個死者頭顱的地方。
“你回去吧。”我吸了口氣,最終還是對他說了這麼一句。那一瞬間,我彷彿置身火海中的冰島,腳下的冰川凍得我雙腿發寒,可往前一步,或往後一步,都是葬身火海。
你回去吧,回到那個不喜歡我的時候,回到那個自由自在的你,回去你就不會因爲我而痛苦或不快。
這句話,怎麼,那麼像我對自己說的呢?
莫致朗閉了閉眼,緩緩吐出幾個字:“我回不去了。”
我呆呆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忽然間眼眶就溼了。爲什麼,爲什麼你回不去了,爲什麼,連我也回不去了!
“你回去,你回去啊!”我就這樣對他吼了一句,周圍的人被我忽如其來的吼叫聲嚇了一跳,紛紛轉過頭來看着我們。不過他們只是匆匆看了幾眼,便沒有再圍觀或是指指點點。
莫致朗的眼睛也紅了,他拉住我的手臂,剛想將我拉入他的懷中,我卻重重甩開了他的手,一把推開了他。我望着那個一直看着我的他,最後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遠。
拜託了,不要跟上來。
我顛簸着步子,緩緩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走。我不敢回頭去看他,直到我走過拐角,走進沙林公園,我便一個人坐在公園裡的座椅上,對着遠處在滑滑梯上打打鬧鬧的小孩發呆。
“哥哥,我長大了你還會保護我嗎?”小女孩露出笑嘻嘻的牙齒,朝坐在另一邊的小男孩問道。
小男孩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噘着嘴巴說道:“那肯定啦,你永遠是我的好妹妹,我不保護你誰保護你啊。”
聽到這句話,小女孩歡呼雀躍,轉着圈,裙子也隨之擺動。天真無邪的她,就像開在雪山裡的一朵盛世雪蓮,不懂外面爲何,卻能做那個最美好的自己。
也許是因爲,她有寒冷和冰川的庇護,所以纔不會被人採摘。
恍惚間,記憶穿越了十三年,我回到了那個只有五歲的自己。而薄礪辰,也是如此。
“礪辰,你長得真好看。”我揪了揪自己的丸子頭,歪着頭,將臉湊到薄礪辰的面前,仔仔細細地盯着他的臉看,他卻將臉別過去,也沒有看我。
見他沒有理我,我也沒泄氣,因爲他就是這個性子。從那個時候我就意識到,似乎還真的沒什麼人能走進他的世界,就算我那個時候還小,也懂得這個道理。
黃昏時刻,我跟在他的身後。小小的我跟着小小的他,他走的很快,我邁着小小的步子,一步步跟上他,卻常常跟不上。
我踩着男孩的影子,有時候,我會跑到他前面去。夕陽的光輝灑在男孩的臉上,只見他五官立體,棱角分明,那模樣簡直就是從天上墜落凡間的天使,美好的不可方物。
然而現在的他,也依舊如此。
“喂,這位小姐,你在幹什麼呢?”
就在我回憶着過去的時候,一個陌生的男人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他的臉忽然放大,把我嚇了一跳。
我本能性地身體往後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他反應十分快,就這樣拉住我的手腕,將我給拉了回來。
“你......”我剛坐穩,他就坐在我的旁邊。不知爲何,我總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他看起來二十歲左右,也和我差不多大,長相上可以說是完全不輸薄礪辰。英俊的五官,高挑的身材,細碎的劉海蓋在額前,頭髮被染成了淡黃色,十分扎眼。
“你看起來很難過。”他接着我的話繼續說下去,還朝我調皮地笑了笑。
這人可真是自來熟,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話。看來我真是難過的過分了,就連一個陌生人都能這麼輕而易舉地看出來。
我點了點頭,只能這麼迴應他。
“你知道我是誰嗎?”男人小心翼翼地問了我這麼一句,我只是搖了搖頭,誰知道他竟然長舒一口氣。
難道說,他還怕我認識他?我翻了個白眼,誰認得他,雖然他長得是好看了點,但我還不至於花癡到這個世界的帥哥我都認識。
還好我不是個花癡,不然光是莫致朗,或者齊恩徳的一句甜言蜜語,估計就能把我迷得團團轉了。
他們的形象不僅不差,還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說是巔峰也不爲過。所以看慣了長得好看的他們,我現在看到了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也就沒什麼詫異了。
“你知道爲什麼有個詞叫一千零一夜嗎?”男人似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忽然朝我這麼問道。
我搖了搖頭,他又接着朝我補充道:“傳說阿拉伯古代有一個國王,每天娶一個女子,第二天早上就把她殺了。有一個姑娘要阻止他這種殘忍的做法,自願做他的一夜王后。進入王宮後,她就開始給國王講故事。”
“講到緊要關頭,行刑時間到了,國王正聽得津津有味,就說:過一天再殺吧。可是故事一個接一個講下去,每次要殺她時故事都到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節骨眼上。”“國王爲了聽故事,只好一天天延遲殺她的時間。就這樣,故事一直講了一千零一夜,國王終於改掉了他的可怕做法,她從此成爲長久的王后。這就是“一千零一夜“的來由。”
不僅如此,他還給我講了個故事。
相傳很久以前,有一個財主,有很多田產地業,家裡車馬、婢僕成羣,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他死的時候,只有一個年幼的獨生子繼承祖業。
兒子逐漸長大,由於財產如山,他過起了享樂生活,終日沉溺於花天酒地之中。他爲人慷慨,樂善好施,揮金如土。幾年下來,父親留下的錢被他花得乾乾淨淨。於是,他只好出賣婢僕和變賣家產,勉強維持生活,到後來變得一無所有,缺衣少食,沒辦法,他只好賣苦力,靠做短工餬口。過了一年,有一天,他坐在一堵牆下,等着別人僱他做工。這時,一個衣冠楚楚、面容慈祥的老人走過來,跟他打招呼。他覺得奇怪,問道:“老伯,你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