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白雪三號自殺的原因,我已經不想再去回憶。自那以後,我媽也不想再讓我養狗,我也就催眠自己,告訴自己,我沒養過狗,哪怕是那段在鄉下刻骨銘心的回憶。
上帝爲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許會爲你開十扇窗。本以爲我此生不會再養狗,直到“波利”的出現,讓我想起了那三隻離我而去的白雪,以及在鄉下的那隻小白,這才刺痛了我的眼睛。
“背書俠”組織出現的同時,就讓我想起了在鄉下的山坡上被人莫名砍了一刀的小白。因爲這一刀,葬送了它的性命,捂住了它的眼睛。
自那以後,它澄澈的漆黑眸子,再也看不到蔚藍的天空。它那古靈精怪的腦袋,再也想不起以往的片刻回憶。
而這一切,都是拜這些所謂的“背書俠”羣體所賜。他們欺凌弱小,拐賣婦女兒童,葬送別人的前程,甚至了斷他人的生命。
他們不再是人,而是會吸血的蚊子。一旦咬上了誰,誰就不好受。他們比過街老鼠更讓人作嘔,提起來都讓人發恨和噁心。
也許就是在小白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砍了的時候,我就在想,我以後一定要當一名警察。我要抓住那些猖狂且逍遙的惡魔,爲世上真正的和平伸張正義。
莫致朗和我說着說着,我竟然想到這麼多東西,以至於又忽略掉他剛剛和我說的話。我叫他接着說下去,他也沒什麼表情,只得和我娓娓道來。
葉眉,也就是鄭蓮的母親,在被賣到鄭和家的時候,整個人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敢愛敢恨的她,變得不敢說話,變得小心警惕,甚至變得神經兮兮。
對於這麼個“媳婦”,雖然是買來的,但是鄭和並沒有半分的看不起她。恰恰相反的是,他覺得虧欠眼前的這個女孩,便對她十分好。
他知道那羣人對她做了什麼事,但他也沒有放在心裡。平丘村本就是一個重男輕女的村子,一個女人清不清白不重要,只要能生娃,延續香火,傳宗接代,那就是個好媳婦。
雖然鄭和對自己很好,但葉眉根本忘不了那個她喜歡了六年的男孩。更何況,呆在平丘村這樣的地方,也絕不是她設想的未來。
每次,她都會跑去田野,望着天上的月亮,數着零散的星星,等着那個男孩來找她。可是他如果找到了自己,自己真的就能和他回去了嗎?
這副骯髒的身體,還有和一個別的男人朝夕相處,崔詠真的不會嫌棄自己?不,她根本就不敢見到他,因爲現在的自己,連和他足以相配的勇氣都沒有。
她呆在鄭和家,強迫自己忘了那個男孩,鄭和對自己也很好,她覺得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誰知道,某日,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很久都沒有見紅了。
“生下來吧,我幫你養着。”
鄭和摸了摸葉眉的眼睛,輕輕在她的額上落下一枚吻痕。他真的很喜歡眼前的這個女孩,十八歲如花的年齡,跟了三十多歲的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要去買一個媳婦,也許眼前的女孩根本就不會遭人如此迫害。他心中有愧,又怎麼會忍心讓葉眉將這孩子去掉。
他已經將大部分的積蓄用來買下眼前的這個女孩,手上的錢幾乎少的可憐,那些無痛人流,他們根本做不起。如果以意外的方式讓眉兒流掉孩子,也許會造成終身無法再懷上別的孩子的悲劇,且對身子造成的影響極大,那也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如,索性生下吧。
對於自己肚子裡的這個孩子,葉眉折騰了自己三天三夜。她發瘋似的想錘自己的肚子,可是手到肚子面前,耳邊又想起了鄭和的那句話。
“生下來吧。”
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啪”的一聲,無比清脆響亮。這孩子是誰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悔恨中惶恐不已。睡覺之前,她拼命地咬着被子,流着眼淚,又一遍一遍地擦去臉上的淚珠,再哭得撕心裂肺。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
鄭和摟着懷裡瑟瑟發抖的女孩,更是心痛不已。哪個男人不愛漂亮女孩,他這輩子拼命種田,趕集永遠是他起的最早,賣菜的時候,永遠是他喊得最大聲。
他用這輩子辛苦賺來的血汗錢買回了一個姑娘,卻害的她如此絕望。他開始回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以這種方式娶他,葉眉或許能和她喜歡的人倖幸福福過一輩子。
可就是因爲自己,她的一生都被毀了。他想,自己是真的愛上眼前的這個女孩。她瘦的讓人心疼,也哭得讓人心疼,可就是自己現在對她一萬分的好,也許都不及那個男孩對她回眸一笑來的讓她幸福。
“你回去吧。”鄭和緊緊握住拳頭,憋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在某日的飯桌上對眼前的女孩說出這麼一句話。
誰知道,葉眉竟然說:“回不去了,就這樣吧。”
那一刻,各種複雜的情緒涌上他的心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開心,還是難過。是啊,他是把她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卻讓她從此之後,只剩下了一副軀殼。沒有靈魂,也沒有笑容。
那晚,鄭和深吸一口氣,抓住葉眉小小的手掌,忍不住哭了出來:“對不起,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八擡大轎把你風風光光娶進門。”
葉眉笑了笑,那種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下輩子?下下輩子?只要不是他,是誰都無所謂了。”
兩人雖然躺在一張牀上,靈魂卻隔出了對方好遠好遠。如果能有一把尺子量量這個距離,或許能繞地球三圈。
只要不是他,是誰都無所謂了?
鄭和閉了閉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也說不出是何雜牌的煙。他吐出一串串白煙,視線在白眼中停留片刻,卻好像依稀看到了正在笑着的那個女孩。
她要是沒嫁給自己,現在應該過得很快樂吧。從她來到這裡,直到現在,鄭和都沒見她笑過,直到那天,她懷裡抱着十個月大的嬰兒,心情竟然有片刻的愉悅。
葉眉的身材已經不如當初那般窈窕,因爲鄭和沒有虧待過她,所以她吃的也並不差,每個星期都有肉吃。
她想吃筍,他就去山上挖。她想吃肉,他就去城裡賣菜,再用賺來的錢買肉。肉要挑好的,不能太肥,因爲她喜歡吃瘦肉。
他用豬皮煎成油,再炒上她喜歡的竹筍炒肉,端上桌,香噴噴的飯菜味溢滿整個屋子。望着葉眉摟着懷中的女娃笑,那一刻,鄭和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幸福的。
見她難得如此開心,鄭和喊來自己的朋友,給三人照了張照片,又託人將照片洗出來,放在了相冊集內收藏好。
於是乎,便有了這樣第一張照片。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和一個臉有些發福的女人對着鏡頭笑,女人的懷裡,還摟着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個月左右的嬰兒。
望着孩子慢慢長大,葉眉似乎也將過去慢慢淡忘。鄭和忽然想起,屋外不遠處有一片空曠的田野。爲了博得葉眉一笑,他便爲她種上大片的油菜花。
油菜花開滿山坡的時候,望着滿眼的金黃,葉眉的心情愉悅無比。她頭上頂着鄭和不久前給她買來遮陽的草帽,雙手展開,開心地在油菜花田裡站立着,呼吸着鄉下無比純淨的氧氣。
那一刻,鄭和也用剛買不久的手機,替她拍下了這一幕美好的背影。
本來以爲一切就能這麼平淡地過去,直到有一天,鄭和一家在夜裡休息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女人的哭喊聲。
那種喊叫聲,撕心裂肺,劃過整片長空,在夜裡顯得格外詭異而驚悚。
“我們出去看看吧。”葉眉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有些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要求下,鄭和自然同意了,兩人穿好衣服鞋子,便摸着黑走出了門。
出門前,他們確認好孩子正在熟睡,便安心地吐了一口氣,雙雙在黑夜中靜靜前行。
聲音的源頭似乎就是那片油菜花田。鄭和和葉眉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偷偷窩在油菜花田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屏氣凝神地張望了下四周,直到他們看到幾個黑漆漆的背影,在油菜花田的一角扭動着身子,不知道在做什麼。
就在他們剛想湊近的時候,一聲女人的尖叫嚇得他們心頭直顫。鄭和不敢靠近,葉眉更爲恐懼,兩人就這麼靜靜看着那羣人做着他們對葉眉當年做過的那種事情,誰都沒有出聲。
待那羣人走後,葉眉也不知道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一步步地邁向倒在田裡的那個女孩。鄭和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跑在她的前面,卻不小心被腳下倒着的女孩絆倒了。
葉眉蹲下身子,身體和嘴脣都在發抖。她將手指輕輕伸到那女孩的鼻孔前,那女孩已然沒了氣息。
“血......”鄭和指了指女孩胸前的那抹紅色。由於是在夜裡,所以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濃重的血腥味,還是讓兩人不禁作嘔。
葉眉站起身,全身抖得更厲害。她不是沒有想過報仇,可是要是讓那麼多人知道她被那羣男人做過那種事,那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可看到眼前的這個女孩,她原本退縮的心又發生了變化。如果沒有人站出來,被害者都保持沉默,那以後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不就根本沒有人再會知道嗎?
“報警吧。”當葉眉說出這三個字,肩膀忽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推動,她一個沒站穩,人就直接被推到在地上。
緊接着,便響起了那個讓她當初生不如死的聲音:“報警?呵呵,想多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