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由淡轉濃。
我只好更喜歡在黃昏獨自靜坐,看夕陽漸漸沉淪。較之日出,總以爲日落更加貼近於生活。
晴日的傍晚時分,擡眼看西邊的天空,常常就不經意地望見明與暗的交接,場面全由地點而隨意,可以是“長河落日圓”的壯闊,也可以是“夕陽無限好”的溫馨,別有一番滋味。
霞是無所謂有和無的,明暗交替的日落,早已蘊含了無限的變數。紅色的圓面一點點地西沉,被那道天與地的界限切割出無數形態來。天色漸由白亮轉青黑,簡單的二色之間,卻途經了色彩王國中的萬千儀態。不需要刻意,也不需要激動,看落日僅僅需要自然而淡淡的靜默。靜默之中去體會那簡單的短暫時光,悄然發現,裡面有豐富的層次,那就是過程之美。
殘霞遠樹水雲中,淮甸江鄉有路通。沙影分開晴浪白,櫓聲搖落夕陽紅。風前宿鷺投疏葦,岸上徵人望短篷。幸有娥眉解迎客,無勞更嘆暮途窮。
忽然院外傳來孩子哇哇的哭聲,連忙飛快的跑了出去,只見兒子坐在院外的山坡上哭的臉色通紅,跑過去查看兒子摔在哪了,奇怪的是身上並沒有淤青,只是嘴脣卻有些發紫,嘴裡還含着什麼東西,這時候劉媽媽也跟着跑了出來,她掰開文文的嘴登時大驚失色,迅速掏出孩子嘴裡的東西,連聲說快去叫清遠醫女。
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從劉媽媽的臉色上看出事態嚴重,轉身跑去找十七。十七見我慌慌張張的跑來,忙問怎麼回事?
我急得不行,只說孩子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嘴脣發紫。
我們在門口焦灼地等待着,清遠的判斷。
她似是心有餘悸的樣子,嘆着氣說;“是一種冬棗的毒,大約是文文喜歡吃,當好東西吃了。
一聽立刻像被雷擊了一樣,渾身抽搐起來,十七扶到牆根旁的椅子上,急切的叫着我的名字。
好半天,我才緩過神來。
“清遠,能不能醫好?”我搖着她的手臂問道。
“可是可以,不過有些風險。你們先出去,我怕你們看到銀針會心痛。”她擔憂的看着我說。
“不,我要陪云云,我不出去。”我淚水滿面,哭鬧着不出去,與其在外面等消息,靜靜看着文文醒來,纔是我真正所想。
“我也不出去。”十七握了握我的手,難得的倔脾氣。
“你們留下幫忙也好,其它的人就出去吧。”清遠的聲音即便是不大,也擁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畢竟,在病人面前,醫者自然而然就成了主宰生命的使者。
“我們留下來!”我和胤禮異口同聲的說。
只是,這冬棗的毒要怎麼解?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頭之語,清遠淡淡的說“文文還小,我也不能貿然試藥,只能以毒攻毒。”
“毒?會不會……”語氣不確定的疑問。
“我有七成把握。”
咬牙同意:“好吧,文文就交給你了。”
清遠一樣一樣的將懷中的毒藥取出來,醫與毒,向來是矛盾的結合體。
找來了幾個碗都注入了清水,用銀針在文文的
腳尖上滴了幾滴血,先加入了第一種毒。
碗裡的血慢慢的變成了青色。
再來。
第二碗,變成了紫色。
不行,再來。
第三碗,第四碗,第五碗盆。
直至測試到第七種毒藥,碗裡的血慢慢融化,才變成了一汪清水。
“太好了,成功了。”我高興的叫道。
“還早呢,這種蒼雪一枝嵩很折磨人,不知小孩子能不能忍住…”清遠嘆了口氣,有些猶豫不決。
三人的眼中同時出現憐惜,不忍。只是,怎麼痛苦,也不能失去!!
好像是許多個蟲子在抓着心肝,驀地,我才點點頭。點點頭。
文文是疼的吧,看着他不停的用小拳頭無意識的拍打着,自己的小、胸、口,慢慢的,這種疼痛才漸漸消去,睡得很沉。
衆人也都舒了一口氣。靜下心努努嘴,也困了。
***
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談話,卻怎麼也聽不清,只是覺得耳邊“嗡嗡”的直叫。過了一會方纔恢復了平靜,卻又感受到有一個冰涼的東西搭在自己的手上,涼涼的,不由努力的開始睜開眼眸,想要看清楚,看清楚,那個在自己手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就在一睜眼的那瞬間,居然看見的人是文文,有一點驚訝的望着十七,隨即皺了皺眉頭,孩子剛好,就把抱出來。
剛想說話卻聽到一旁響起了他的聲音“醒了就好。”
我的眼眶不禁溼潤,是啊,我們一家三人還在,能醒來便是好的。
說到底,文文中毒的事情,還是傳入了宮中。勤嬪她“老人家”,在問安的時候,就臉色發青,明顯要找我問話。
轉了一下眼,才聽得椅子上的婦人淡淡的說道:“就這樣了。”
有些面帶欠意的望着人笑了笑,方纔說道:“額娘,我…”
勤嬪冷冷的哼了一聲,望着一直站在一邊的十七說道:“胤禮,我和你媳婦兒說幾句話,你先出去一下。”
“你真的是太讓我失望了。”
我愣了愣,卻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只得望着她人,半晌無聲。
她瞧見以後更添了幾分無奈,提聲說道:“你知道你錯在那了嘛?”
着意將眼眸斂了斂,無奈的苦笑了一聲,嘴脣微動,悄然無聲。
“其實此次中毒,並不是意外。”雙目炯炯,說出這個事實。
似乎也不打算等到回答,她只是停了停,便繼續說道:“可是你至今還不知道自己錯在那裡,這便是你最大的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額娘!”低低的叫了一聲,又繼續說道:“我只是想不到有些人殺人不沾血,卻遠比那些刀光劍影更加可怕,更加難防。”
“呵呵”她輕笑了一下。拿起了一邊几案上地茶杯。繼續說道:“所以?”她一邊拿開蓋子。輕輕吹了吹上面茶水上地浮葉。
“這件事。我想要查下去。”正色說道。
老人原本低首正在飲茶。聽到此言。眼眸一擡。淡淡地說道:“不行。你已經是整個府邸的女主人,如果這件事情都解
決不了,這當家主母的位子也就不要做了。”
“您意思是。就這樣算了?”眉頭緊緊地皺着。
她沒有說話,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的心裡一陣惱怒。你自己親生孫子,也可以這麼冷然的說,自己解決,不顧他的生死?宮裡的女人,人心都去了哪裡了?
想要冷冷地望着勤嬪。但還是壓了壓氣。平靜地說道:“爲什麼?今天這個人是對我兒子下毒。可是明天難保不會是對府裡其他人這樣。要是不把他找出來。只怕以後府裡會人人自危。這件事。還是要查清楚纔好。而且我們怎麼可以姑息養奸。”
老人不動聲色的聽着,然後靜靜的望着我,淡淡的說道:“世間的事,原本就不是這般簡單,好了,弘文還虛着,你就就早些歇着。”
說到這裡,她停住了話頭,站起身,又看到我欲說還休,才說道:“好了,這事你自己也已經知道了,多加提防就是了,真要傳了出去,只怕讓對方有了警覺,更是不好處理,需知道,有些時候,最難防的人便是自己身邊的人。回去之後,好好想想我說過的話。”
無奈的應承的嗯了一聲。
轉身回頭,金色的陽光方纔破開湛藍的天空。
馬車搖搖晃晃的向前,正在養神,突然聽到青兒在一邊輕聲說道:“就要回家了,福晉不開心嘛?”
回家,真是一個普通而又溫暖的字眼,嘆息的望着隨着車子的行駛而來回蕩動的窗簾,邊際露出的那一抹蔚藍的天際。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
到了榻上,下意識的便閉上了眼睛,微側過身,假裝已經睡了。
不多會便感受到一隻幹手撫在頭上,這樣一個充滿溫情的動作,讓心不由快速的跳動了一下。
再也不困了,心裡全是一片暖意,躺在牀上,睜着眼望着藍色的牀幕出神。
不多會便聽見腳步聲再次響起,是清遠。
我立刻驚覺,側頭看去,清遠凝了凝神,鼻子嗅了嗅,皺着眉頭說道:“不應該啊,這莫非”
她突然雙目一凝,炯炯有神,而是一臉的戾氣,她悶悶的喘了一口氣,好半天,方纔繼續說道:“福晉,最近你的屋裡可是經常薰香。”
“嗯,是有的,怎麼了?”瞧着清遠臉色難看,我也跟着提起了精神。因爲產後一直睡不好,屋子裡是加了安寧的百合香的。
“只怕”清遠變了一種顏色,笑了笑,撫了撫我的手說道:“沒事的,好了,福晉,你好好歇着,我先去給你堡些湯來喝。”
斂下眸子,沒有說話,只是應和的嗯了一聲,便由着她扶着自己躺下,側着身子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眸子裡閃着疑慮的目光。
究竟是誰?難道是香料的緣故?可是我並沒有什麼問題啊?
清遠做事十分的麻利,並沒有等上太久,她便回了房裡,帶着幾分笑意的說道:“在廚房讓人幫着看火了,給福晉堡了一點山藥粥。”
兩人又說了些話,但多半的時候,都是她在說話,我只需要只是有一句沒有一句的引了引話頭,遷移話題。只是,心裡終究有個難解的疙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