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奇的日記三
雪終於停了,海上又迎來了陽光。儘管是南半球的冬天,如果在甲板上一直曬着的話,還是有可能把皮膚曬壞的。但是安德森又在那裡釣魚了,他一年四季都這樣,也不見他皮膚過敏。
我們離開菲茲羅伊港,向東偏北的方向航行。羅賓斯先生問我知不知道瑪利亞·特里薩礁和愛內斯特·勒古韋礁。我聽說過那兩個地方,是傳說中的幽靈島。凡爾納的好幾部小說裡寫到過瑪利亞·特里薩礁,哦,在他筆下那裡好像是一座美麗的小島。實際上,它只是一個很小的珊瑚礁,最早被一艘捕鯨船發現,據說更早的一些歐洲的航海家也發現過這些島嶼,並記下了他們的座標。
但近五十年來,新西蘭和美國的海軍大範圍搜索過這片海域,什麼也沒有發現,那裡是平均水深達到四千米、最深處超過五千米、面積足足可以裝下整個澳大利亞的大海盆。
然而,關於幽靈島的傳說一直不斷,但就像尼斯湖裡的水怪、墨西哥上空的UFO以及礦石沼澤裡的蜥蜴人一樣,每年都有很多人聲稱再次發現了它們,但沒有人把他們的話當真。
在我的航海生涯裡,我曾經兩次經過那片海域,但從來沒見過什麼幽靈島。如果見到神蹟的人都是上帝的寵兒的話,那我一定不是上帝眷顧的人。所以我對此行的成果並不太看好,但我不會當衆說出來,作爲船長,我必須做好我的本職工作,並且保持樂觀的態度。
我對羅賓斯先生說,先生,我感覺我們更像是去探險而不是科考,我從來沒有見過哪艘科考船滿載着先進的儀器卻只是爲了去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羅賓斯說你說的對,我們就是去探險,而且不止是幽靈島,我們要去更神秘的地方,做更有趣的事情。
我不知道在海上能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難道這些科學家得到了藏寶圖,那裡有一艘巨大的沉船嗎?可是在大海盆裡,即使有沉船也根本不可能打撈啊!
這時候安德森拎着他的魚竿走過來,聽見我們的談話,插嘴道,有趣的事情?在茫茫的大海上,還有什麼事情比釣魚更有趣呢?
羅賓斯聽了哈哈大笑起來,連連點頭說,對對,安德森,你說得對極了,釣魚纔是最有趣的事情。
他的笑聲感染了我們,我和安德森都笑了起來。
斯蒂芬·羅賓斯是這次科考任務的隊長,船員們都很尊敬他,包括那些同船的科學家,就連一向冷若冰霜的拉里夫人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但他卻從來不擺架子,非但不難打交道,而且很好說話。他是個十足的紳士,叫人一見面就心生好感,說話的時候總是溫文爾雅,走起路來也不緊不慢的。
每次來到甲板,他總是說,女士們,先生們,多麼美好的一天啊!在通道上遇見女士的時候,他總會側身讓開,並把手放在胸前微微地躬身說,美麗的女士,你好啊!雖然我們船上總共只有拉里夫人和她的助手愛麗絲小姐兩個女人。
羅賓斯先生很能和隊員及水手們打成一片,就像今天,他和安德森討論了大半天關於海釣的事情。
我非常佩服他的多才多能,他不但是科學家,對於海上的一切,他都很熟悉。有時候我覺得,他比我更適合當船長。不過他很謙虛,他說他所知道的都是書上學來的,真正的遠洋航行還是要靠我們這樣專業的人。
我問他關於冷流雪的問題,下雪明明是常見現象,爲什麼他會覺得不尋常。
羅賓斯說新西蘭的北島,尤其是奧克蘭港已經處於最北角,下雪的時候並不多,現在也還沒有到最冷的時候。而且,冷流雲團通常是有徵兆的,不會突然出現。只有當強冷空氣經過溫暖海域的時候,氣溫與水溫相差達到10℃以上,海洋表面的暖溼氣團被迫擡升,低層大氣增溫增溼導致低空大氣不穩定,纔會出現冷流雲團。
而且作爲一種常見的氣象現象,氣象衛星通過雲圖可以很準確地進行預告。但是無論是新西蘭氣象局,還是一直和科考船保持通信的美國海洋大氣總署,都沒有在我們起航前發出警告。關鍵是,這場雪下得有點大,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南半球的這個位置。新西蘭東部的太平洋麪實在太廣闊了,由於海水的比熱容大,南極洲吹來的冷風在到達這裡之前早就變成微煦的暖風了。
羅賓斯先生這時候臉色顯得有些沉重,他說您是船長,有些事情理應知道,所以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些情況告訴您。我們滯留在菲茲羅伊港期間,我和氣象局的專家取得了聯繫,他們告訴我,我們所遭遇的冷流雪雲團最開始出現在新西蘭東部大約一千五百海里的地方,也就是和我們要去的目的地相差不遠,之後這片雲團就從衛星的雲圖上消失了,然後又突然出現在新西蘭北島附近的海域。
我說請原諒我先生,我聽得不是很懂。您是想說,這場雪本來應該下在我們要去的那片海域,可是卻突然下在了我們昨天停靠的地方?
羅賓斯點點頭說,你理解的沒錯,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這片雲團就像幽靈一樣,在太平洋上氣溫十五攝氏度溫暖如春的地方生成,向西飄移時好像穿過了某個蟲洞,給雖已降溫但還很溫暖的新西蘭北島帶來了一場大雪。正如你說的,這場雪本應下在一千五百海里外的海面上,或者它就是從別的什麼地方來的,因爲那裡本也不應該出現這樣的雲團。
我聽得目瞪口呆。雖然我不是科學家,但常年開科考船,和各種科學工作者打交道,我敢大膽地說,我是這世上遠洋船長裡最瞭解科學的人之一。但羅賓斯先生的敘述顯然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
我問他這意味着什麼?
斯蒂芬·羅賓斯望着遠方的海平線說,我擔心我們要去的地方正在發生着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巨大的變化,而我們此行的結果將變得不可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