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輕輕走在海黃瓜大街狹窄的街道上,靴子踩着路面的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雪後的寒冷阻止了來此尋歡作樂的人的腳步,巷子裡只有少數姑娘無精打采地站在門前,聽到腳步聲的她們猶如聞到羚羊味道的獅子般驚覺起來,調整好姿態隨時準備出擊。
一切都和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彷彿什麼都沒變過。
黃粱已經在阿姆斯特丹住了快一年了。這一年裡,他一共參加了三次他們所謂的“精英育種計劃”。他每次看到那些淫亂的場面就覺得彆扭和噁心,但他知道別扭和噁心是人類纔有的情緒,他必須掩藏好這些情緒。
這是他第四次來。他已經很熟悉這裡的一切,不管巷子裡的女人如何搔首弄姿,也不能讓他的內心有絲毫的波瀾。
海黃瓜大街1307號的門緊緊關着。
黃粱擡起手腕看了看錶,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分鐘。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帽子,在門口停了一會兒。
他是個很守時的人,這得益於他的職業習慣。手術檯上的任何一秒鐘都是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守時惜時是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最基本的素質。
當然,那時候的他還叫趙鵬程,不叫黃粱。
已經很有沒有上手術檯了,但他的手依然能穩穩的抓住手術刀。他在阿姆斯特丹的家裡放着好幾把手術刀,餐桌、廚房、乃至衛生間。他喜歡用手術刀來削蘋果、切牛排,甚至刮鬍子。除了當初在監獄裡那段時間,他的生活就沒有離開過手術刀。
即使服刑期間,他的夢裡也還有一把手術刀,那纔是他真正的倚仗。自從得到青木的指點,夢裡這把手術刀已經越來越鋒利,使用的時候卻無形無跡,即使遇到比他強的精神高手,他現在也有信心一戰。不過戰鬥不是他的目的,他想要做的,是用這把刀,切開眼前密佈的蛛網,把塵封的真相找出來。
想起青木,他就不自覺地拿出手機,打開GHOST文件看了一眼。自從來到阿姆斯特丹,他就再沒有收到過青木的消息。按照約定,他會把自己的行蹤和組織的一些情況通過GHOST傳遞給青木,而青木也應該有所迴應纔對。但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他不知道是這個GHOST出了問題,還是青木出了問題。
黃粱站了大約三十秒鐘,才伸手敲門。敲門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個老太太。
他已經有點記不起老太太的樣子了。自從第一次來就被她催眠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每次敲1307號門的時候,他就會莫名其妙地緊張,有幾分擔心,又有幾分期待。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奇怪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爲什麼。
門開了,門後是霍華德。
“哦,親愛的黃,你每次都是那麼準時!”霍華德招呼道。
黃粱朝霍華德笑笑,跟着他進了屋。一股潮氣鋪面而來,還有那麼一點兒腐爛的味道。牆上亮着粉紅色的壁燈,裡屋的地下通道口隱約傳來淫靡的聲音。
他們來到地下室,大概是時間還早的緣故,那裡的人還不多。有一些人已經在場上熱身,但大多數都只是坐着喝酒閒聊。
有熟悉黃粱的人看見他來了,舉起手裡的酒杯打招呼:“嗨,黃!要不要先熱熱身?”
一個性感的金髮女郎走過來給黃粱倒了一杯香檳,說:“哦,黃,我喜歡和你做の愛的感覺,一會兒我要你陪我育種。我相信我們的基因一定可以培育出最優秀的人種!”
黃粱左手接過香檳,右手樓主女人的腰,把她攬進懷裡說:“樂意奉陪,卡羅爾小姐!”
霍華德笑着對黃粱說:“看樣子你已經完全適應了組織的生活。”
黃粱想起了老太太的話,面無表情地說:“只有人類才需要適應。”
霍華德哈哈大笑,拍了拍黃粱的肩膀說:“先別急着享受,我和你有點事情要談。”又對女人說,“卡羅爾,先把你的黃借給我用一會兒。”
卡羅爾媚笑道:“可以,不過你們可不許躲起來幹什麼骯髒的勾當,要知道同性之間解決生理髮情期是違反組織紀律的!”
霍華德說:“放心,我一準兒把他毫髮無傷地還給你,一個細胞都不會少!”
卡羅爾這才放開黃粱的手,又朝他拋了個媚眼走開了。
“您要和我談什麼,霍華德?”黃粱問道。
“跟我來。”霍華德說。
黃粱覺得奇怪,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或者乾脆通過夢境走廊聯繫呢?不過他沒有多問,跟着霍華德穿過了整個地下大廳。
霍華德移開一個酒架,那裡有一扇隱形門。他按下指紋,開門進去,裡面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像是辦公室。
霍華德在辦公椅上坐下來說:“在阿姆斯特丹,只有三個人可以進這間辦公室。”他指着沙發說,“坐吧。”
黃粱坐下來,這才知道霍華德在組織裡的地位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高。
阿姆斯特丹是組織在歐洲最重要的據點,也是夢想會歐洲分會的所在地。在這裡,地位最高的當然是分會主席,但那個老頭兒很神秘,從不在這種地方出現,他甚至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第二個是荷蘭分會的主席,雖然職務並不高,但他是阿姆斯特丹的土皇帝,組織能把歐洲分會的地址放在阿姆斯特丹,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的能量。不過那是個典型的北歐胖子,身體已經嚴重透支,走路都要人扶着,就算到了發情期,也根本做不了什麼。
如果是這兩個人的話,那麼霍華德的身份至少是介於荷蘭分會主席和歐洲分會主席之間的,加上他之前主要在亞洲地區活動,那麼很可能是歐亞大洲協調員之類的。
黃粱在心裡暗暗猜測着霍華德所說的三個人的身份。
“從今天開始,你是能進這間辦公室的第四個人了。”霍華德說。
“我?”黃粱不免驚訝。他只是亞洲區的一個普通成員,在人類社會裡的身份和地位也並不尊貴,甚至是十分卑微的。他只不過因爲替組織做事而坐了牢,後來越獄出來換了身份,纔來到歐洲。
“不要驚訝!”霍華德說,“你是我發展起來的,我自然會提拔你。”
黃粱聽到“提拔”這個詞兒覺得很奇怪,照理說組織成員只有奉獻,不存在提拔這種事。這是屬於人類精神範疇裡的糟粕的東西,只有在極不透明的思想和制度中才會發生。
他說:“謝謝您的賞識!不過我不明白,爲什麼要……提拔我?而且……”他想說怎麼一下子就提拔到了第四個能進這個辦公室的程度,但他沒有說出來,這種等級思想霍華德可以說,他不能說。他必須謹慎。
霍華德道:“你有新的任務安排,職務上當然有所變動。”
終於有任務了嗎?黃粱心想。他說:“您就下命令吧,保證完成任務。”
“不着急,你先看看這個。”
霍華德說着拿出來一個十分精緻的頭盔,有點像鋼鐵俠的頭盔,但顏色沒那麼豔麗,而是灰色和白色爲主,泛着金屬光澤,一看就是個高檔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