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敏正和加藤由美的婚事一直拖到1945年的春天。
那次激烈的爭吵之後,加藤真的割腕自殺,如果不是女傭發現的及時,加藤早已命喪黃泉。
這件事對齊敏正是一個刺激,加藤的自殺,讓齊敏正重新認識了加藤,他真正意識到加藤確實是用生命來愛他。
加藤自殺的時候齊敏正並不知道。那是一天下午,齊敏正剛剛走出工廠,就被人塞進了一輛軍車。當時,他以爲是自己和戰俘之間的過度交往引起了日本人的懷疑,他以爲他們要把他帶到憲兵隊,當時,他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工廠新車間的爆炸,小敏一郎的失蹤,一直是日本人的一個謎團。
那次事故之後,小敏一郎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只有齊敏正知道他已經偷偷回國,這是齊敏正給他出的主意。因爲齊敏正已經看出小敏一郎的膽怯和動搖,他和高橋只接觸了一次就已經心虛得不行。如果小敏一郎開口說了實話,馬爾茲性命難保,這是齊敏正最爲擔心的事。所以,齊敏正私下裡爲小敏一郎出主意,勸他離開奉天回東京。小敏一郎一開始有些猶豫,他害怕回到東京依然逃脫不了被抓捕的命運。
齊敏正覺得小敏一郎不是軍人,他到奉天只是實習,他的離去,不會造成任何影響,高橋也不會沒事找事追究他的下落。齊敏正告訴小敏一郎中國有一句俗話叫眼不見爲淨,如果他繼續待在廠裡,高橋會時不時找他的麻煩,人走了就不一樣了,而且高橋已經決定找人替掉小敏一郎的監工職務,這說明小敏一郎在高橋眼中是個無用之輩。
小敏一郎最後聽了齊敏正的勸告,悄悄離開工廠,到大連搭一艘貨輪迴了日本。高橋果然沒有追究,他的焦點並不在小敏一郎身上。
那天齊敏正沒有被帶到憲兵隊,而是被帶到井上塬司令官那裡。
這是齊敏正第一次見到井上塬,這位司令官的滿嘴黃牙給齊敏正留下了深刻印象。
井上塬的態度十分嚴厲,他警告齊敏正,如果加藤因爲他而發生意外,他絕不會對齊敏正客氣。
齊敏正感到奇怪,他不知道井上塬爲什麼要對他說這些。
但是很快,井上塬告訴齊敏正加藤割腕自殺的事,自殺原因是因爲齊敏正對加藤態度惡劣,讓她感到絕望。
說到這裡,井上塬滿面殺氣看着齊敏正,彷彿是齊敏正殺了加藤。
無論如何,齊敏正還是驚愕了,他絕對想不到加藤會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他像木樁一樣站在那裡看着井上塬不知說什麼。
井上塬說:“如果不是加藤,我會殺了你。直到現在,你都沒有問一下加藤上死是活,你這個混賬的中國人!”
但是齊敏正已經感覺到加藤沒有死成,如果真的死了,井上塬不會和他廢這麼多話,早就賞他一粒子彈了。
井上塬讓齊敏正馬上趕到加藤的住處看望加藤。
離開的時候,井上塬重申了自己的態度,如果加藤因爲他齊敏正再出什麼意外,他會馬上殺了齊敏正,包括齊敏正的家人。
齊敏正相信,井上塬並不是嚇唬他,殺死一家中國人,對於井上塬來說不過是打死幾隻蚊子。
井上塬同時警告齊敏正,不管加藤對他提出任何要求,他都要無條件答應。
齊敏正多少有些後悔,如果不是因爲那次爭吵,井上塬不會介入他和加藤的感情,而且井上塬一直反對加藤和他來往,現在看來,井上塬和加藤的父親已經徹底屈服於加藤,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
齊敏正匆匆趕到加藤住處,這時候離加藤自殺已經過去了四天,除了加藤腕上纏着的紗布,其他都很正常。
他們默默看着對方,齊敏正的感情非常複雜,這個日本女孩救過他的性命,他不能對她的自殺無動於衷。他現在弄不清自己對加藤的感情,到底還有沒有愛?他現在面對加藤,最真實的感覺是加藤給他製造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如果知道今日,他寧願凍死在東京街頭。
兩個人默默對視,這樣過了很久,加藤的眼淚慢慢流了下來,她對齊敏正說:“如果你已經不愛我,就請你離開吧。”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齊敏正,他覺得這一刻的加藤十分可憐。但是想起加藤曾經做過的事情,想想她手上沾染着多少無辜生命的血,這其中有他熟悉的戴維斯和羅伯特,想想這些,齊敏正的心再次硬了起來,他對加藤說:“有些路走到盡頭的時候,就不要再往前走,選擇另一條可以永遠走下去的路不是更好嗎?”
加藤的眼淚,就在這一刻洶涌而出,她再也止不住哭聲,對齊敏正說:“我到底哪裡讓你厭煩?我用生命來證明我對你的愛,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啊?”
加藤撲過來抱住齊敏正:“我已經不去醫院工作,不再做那些可怕的解剖,我會在家裡做一個好妻子,敏正君,不要讓我再次絕望好不好?”
齊敏正進退維谷,在加藤瘋狂的親吻中,他們一起倒在了牀上。
加藤果然不再去醫院工作,每天留在家裡,辭掉了女傭,自己做飯燒菜,她和齊敏正達成協議,視戰爭的情況再考慮婚事,加藤提出齊敏正搬來和她同住,這樣,雙方都各自做了讓步,同居生活正式開始。
應該說,同居生活是風平浪靜的。加藤每天在家裡做好飯等齊敏正回來,她像很多日本女人一樣極其溫順,骨子裡的那股傲氣一下子不見了,這讓齊敏正感到驚訝,他們的感情,在這一階段發生了質的變化,齊敏正發現自己再次愛上了加藤。
但是半年後,加藤懷孕了,這一意外事故使得兩個人的關係再度出現裂痕。
齊敏正不想要這個孩子,加藤執意要生下這個孩子,她可以先不要婚姻,但一定要留住肚裡的孩子。
齊敏正的態度很堅決,如果加藤執意生下這個孩子,他就從這裡搬走。事情來得太突然,齊敏正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將要做父親這個事實。
加藤的潑性又回來了,她對齊敏正說:“你走吧,我知道,你不想讓日本人的血和中國人的血流在一起,我總算看透了你,你是世界上最冷酷的男人,我不會再愛你,我只要肚裡的孩子就足夠了。”
他們再一次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