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章在沒命的奔跑,四周都是農田,黑壓壓的,雖然顯然這是白天,但是太陽暗淡無光。腳下是一片泥濘,每一腳都踩不到踏實的土地,綿軟而無力,重複機械地奔跑……
有一團巨大的黑暗在身後追逐他,他不敢回頭,那團黑暗正在逐步吞噬整個蒼穹大地,身後的一切都已經被黑暗包裹起來,後背暴露在恐懼的氣氛中。即便不回頭也能感受到黑暗的臨近……
他的面前尚有微弱的光,正前方是一個碩大如盤的太陽,暗紅色如滴血般的根部粘連着大地,太陽的周遭彷彿被濃霧遮擋住,熱量和光亮都逐漸衰弱殆盡,正無力地向上攀升着……
腳已經越來越重,泥濘也越陷越深。爲什麼奔跑他不知道,在躲避什麼也不知道,只是隨着腿部膝彎的愈加沉重,整個人似乎都快要到了乏力的邊際,再也邁不開一步了……
太陽突然向上一躍,與大地粘連的滴血似的根部驟然斷裂,縮入大圓盤之中,瞬間濃霧被破開,金光四射,撲面而來一股暖風。整個黑暗向後遁形,感覺身體正快速地前移,越來越多的光亮,越來越多的熱量,清澈之氣在迅速地上升積聚爆發擴張,霧靄混沌之氣被逐層撕裂破開逼退。
突然一股強大的壓力,整個混沌黑暗的世界再一次以破竹之勢最強力的壓頂而來,將光明再次打壓回最小最緊的範圍之內,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將身體緊緊地包圍,一動也動不了了,全身被禁錮在一種超級強勢的壓迫狀態中了。清澈之氣被迫收縮,化作一團耀眼的強光在離身一寸間的距離內箍成一個金色光環。
這是黑暗混沌的垂死進逼,糾結所有力量,最後一次暴力壓迫!
眼前的太陽已經不見了,一團火正在身體中燃燒,好像那太陽已經與慕章的身體合二爲一,他現在就是光源,就是太陽,就是清澈世界的最後凝聚之地。
他感到身體裡面有一節一節的環狀能量,正在從最最受壓迫感逼迫的丹田逐節向外爆開,每爆開一層,他都能感覺到能量的劇增。爆炸的範圍已經擴大到了整個身體,最後那圈禁錮身體的光環,在外部強大壓迫的緊逼之下,能量再次地上升,來自身體內部的爆炸每一節都強勁外突,好像有股即將衝破一切的力量正在蓄勢待發。
終於在光環的臨界面上,來自體內的能量與壓迫光明的黑暗正面交鋒的一刻到來了。
這是不受意志控制的能量的提升,如火燃燒,全身充滿了鬥氣,越是被壓迫,越是熾熱膨脹,內外僵持的最後一瞬,全身的熱力達到了頂點,衝破一切的**達到了頂點,強大的痛苦和掙扎反抗的鬥志也達到了頂點。
整個天地宇宙好像都在兩種強大力量的糾結下變得凝固,就在最後的醞釀凝結之中,一瞬間,大爆炸轟然而至。
萬道金光衝破身體,黑暗被撕裂,混沌被撕裂,一切的禁錮被瞬間撕裂,遁形無蹤,光明照耀大地,周身溫暖,血液瞬間迴流,驟然整個人輕鬆下來……
慕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他現在看到的畫面與剛纔好像全然無關。輕鬆感還沒有退去,但他依然沒有能力思考,雖然他很清楚自己此刻身處夢中。
他一眼便看到了王強,這時他還活着,獨自坐在第三間牢房的一堆稻草之中,在鬥草杆子。一個人如何鬥草杆子?
王強不是一個人,因爲他手中的那截草杆明顯有被外力拉扯彎折的痕跡,他的臉上神情相當不屑,嘴中罵罵咧咧的,不過慕章一如既往的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腦袋中充滿了“嗡嗡嗡”的轟鳴聲。
這時傳來牢卒窸窣的腳步聲,“哐嘡哐嘡”,又有人被送進來。原來這夜牢房之中,並不止王強一個新犯人。來人被帶到第二間牢房,正是王強隔壁的那間。
慕章只看到那人的背影,是個大個子,膀闊腰圓,走路虎步熊形,一看就是個強壯的練武之人。
“咔拉拉”,牢房門被關上,那牢卒正是老饕,聽他大聲的在訓斥什麼,聲音相當暴躁,可能是在嚇唬人犯說大牢的規矩,也可能是藉故發泄,一晚送了兩次新犯人進大牢,打擾了他的好夢。
王強頭也沒有擡,他肯定是在說話,邊鬥草杆,邊哼哼嘰嘰罵罵咧咧的,在他的面前,坐着一個看不見的人。
慕章的身體不能移動,他嘗試靠近王強,但是身體不受他的控制,好像有什麼力量在拒絕他的靠近,他覺得那力量非常的強大,衝不過去。每次向前都會被彈開,自己相比之下,周身的氣場似乎很弱。
鬼師說他得到重瞳之後,可以在夢中看清所有自己想看的東西。爲什麼仍然會有看不見的人存在?以前的夢境中看不見想看的人,但那些都是在得到重瞳之前的事情。
難道要有一種特殊的方法,才能啓動重瞳的功力?雖然那個邪惡的夢控師的確存在,目前還不能確定那人到底是誰。對蕭衙內也只是懷疑,或者是他身邊的高人?或者是慕章身邊的高人?或者又是某個意想不到的人?如果能看到他一眼,坐實了也好。
不過這時慕章看不見,要怎樣才能發揮重瞳的作用?重瞳既然是嬴天師的靈器,封存了嬴天師的上古修爲,不該威力如此弱小,稍微高個一兩個等級的夢控師就能屏蔽他的功力,讓他看不見自己,那還算什麼靈器?
慕章心中暗暗罵一句,“該死的老鬼!給了我好東西,又不告訴我啓動的機關,難道還要靠我自己琢磨出來不成?”
這時王強好似又鬥敗了一次,狠狠地將兩截被折斷的草杆扔在地上,他換了姿勢,靠着牆壁半躺下,他一直在嘀嘀咕咕,並且來回轉頭。
貌似他並不知道他是被關在一個單人間裡的,好象他覺得他身邊有不少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在和他交談。
“嗵!嗵!嗵!”隔壁間傳來砸牆的聲音,然後是剛纔那個大個子七裡空隆的粗壯罵聲,可能是嫌王強打擾了他休息。緊接着,慕章身後響起老饕高八度嗓門的喊罵聲,又是“哐啷啷”一陣鐵器敲擊的聲音。
牢房裡安靜下來。王強讓一讓位置,側身躺下。好似他的旁邊還有一人,這人應該正在來回走動,因爲王強的目光,一直在牢房裡從這端到那端,又從那端到這端,來回跟蹤轉移。這人應該在對王強說話,王強繼續哼哼哈哈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腔。
隔壁又傳來“嗵嗵嗵”砸牆的聲音。
王強停下了自言自語,又不知道罵罵咧咧的朝着隔壁說了幾句啥,然後轉過身去,面向裡躺下。
這以後牢房裡變得非常的平靜,平靜到全無一絲聲響,沒有一毫的動靜了。慕章繼續等待着,時間好像被快進了,相同畫面的時間變得非常快。
轉瞬就過了一個半時辰。不需要提示和說明,慕章心中知道,已經接近五更天了。他還在糾結怎麼啓動重瞳,怎麼破視障,怎麼才能看清那個黑暗中的夢控師。沒時間準備了,一切就在瞬間發生。
他看到王強的身體在劇烈地抽動,地上的稻草發出窸窣之音。他再次嘗試靠近,不行,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推阻出來,根本沒有辦法接近牢門。
王強的抽動越來越劇烈,他面朝牆壁,背對慕章,慕章此時看不到他具體的變化,但是可以料到,他正在夢中燃燒,接受火烤,從背影已能感受到他的痛苦與恐懼。慕章心中着急,但一點力都使不上,一點辦法都沒有。
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他看不見,即便他已經擁有了重瞳,卻依然看不見,怎麼辦?
慕章突然心中產生一個念頭,睜着眼睛看不見,閉上眼睛能不能看見?因爲有視障所以纔會有幻象,要看到幻象何必睜着眼睛?這也許值得一試。慕章將眼睛閉上,用心去體會身前的畫面。
破視障的辦法竟然就是簡單的把眼睛閉上!
眼前所有的畫面頓時消失了,慕章緊閉雙目,聚集起精神,用心體驗。混沌一片中,重組的畫面開始陸續出現。
牢房中的景象,人物,全都變得支離破碎,王強所躺的地面上,已看不清細節,他的周身被一團紅雲籠罩,中心是烈焰般的顏色,越向外層越是暗淡,由亮紅變爲深紅,滴血般的暗紅,最後湮沒到四周黑暗之中。
這畫面讓慕章迅速聯想起了剛纔入夢的瞬間看到的那霧籠薄紗般的太陽,那與大地粘連的根端,就是這樣滴血暗紅的顏色。
這聯想只在一瞬間便被打斷,因爲那紅雲正在擴張,越來越大,越來就濃,一層層擴張開,蔓延開,伴隨着王強急速抽動中的身影。紅雲彌散出牢房,幾乎就要挨近慕章的身體。
慕章終於被包圍在這一片紅雲之中了。
突然,就在這一片紅雲的籠罩之中,慕章看到了一個站立着的黑影,那黑影就在王強的身邊,低着頭,正注視着王強躺臥的方向。這是誰?怎麼會長成這樣的身軀?慕章心中又是一陣緊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