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箭。
蕭靜好咬牙拔出腕間的針,按了按止血的穴位,將針握進了掌中。
刺疼讓手腕麻木,而受傷的手腕正是用來拉弓弦的右手。
溫寒櫻策馬回到起點,恨恨的看着蕭靜好,方纔那個暗算不禁沒有成功,還讓自己丟了一箭,她現在只想把眼前這個女子給活生生剝了。
“你已經比我少了一箭,敢不敢來一次實實在在的對決?”蕭靜好若無其事的笑問,她不打算讓溫寒櫻知道自己中了暗算。
“哼!”溫寒櫻冷冷一哼,“誰怕誰!”
這一箭一定要打起精神正中紅心,她已經比蕭靜好少了一箭,這口氣一定要爭回來。
兩人同時策馬,這一次溫寒櫻謹慎有餘,落後與蕭靜好半個馬身,她集中精力搭箭,拉弓,瞄準箭靶紅心,放箭那一霎,她陡然發現同她齊平的蕭靜好拉弓弦的右手間白光一閃,正是那枚銀針,她眉心一跳,只見蕭靜好和自己上一場一樣,手指一彈,白光一閃,溫寒櫻下意識的眼睛一閉,馬蹄已經跨過了白線。
一組兩個人失手,遠處陽棚裡的考官們紛紛皺起了眉頭,場外也發出一陣唏噓,有開了盤口的堵輸贏的莊家氣憤的低罵聲,立即有官兵開始維持秩序。
打馬回起點,蕭靜好笑眯眯看着橫眉怒目的溫寒櫻,指間的寒芒對着她的眼睛亮了亮。
“你太心急,這針我是準備留到下一輪好好招呼你,哈哈哈哈……”
溫寒櫻氣歪了嘴,她怎麼也想不到,蕭靜好居然接到了那根針,也想不到蕭靜好會爲了害她一次放棄一輪,現在自己才兩箭,而她已經滿了三箭,下一輪她依然可以放棄掉來害自己。
溫寒櫻咬了咬牙,叫道:“有人使用暗器害我!”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陽棚裡兵部尚書烏有廷站了起來,他認得這姑娘,正是威武大將軍溫旭東的女兒,他不敢怠慢,忙派了身旁主理科考的禮部侍郎譚詰上前問詢。
“她!私帶暗器入場。”溫寒櫻搖指起點處的蕭靜好。
禮部侍郎譚詰看了看蕭靜好,揮手叫來了兩個侍衛,道:“去搜身!”
遠遠的,蕭靜好跳下馬,見兩個侍衛過來,一副窮兇極惡的模樣對着她吼:“站直了,譚大人叫搜身。”
遠處溫寒玉惡意的笑了,全場所有人都看向蕭靜好,有人頗爲同情,有人等着看笑話。
一個姑娘家,在大庭廣衆下被搜身,這本就是一種侮辱,何況這種事,還是北淵武舉科考中從未發生過的事,要是真的搜出暗器,那麼這人將被永遠與科舉無緣,還會被按察司收監定刑。
“等等!”蕭靜好擡手,悍然道:“片面之詞,你等朝廷官員不先明斷是非就來搜我身,是何道理?”
女子昂首立於馬場中央,身姿挺拔,聲音洪亮,白米外的陽棚裡的官員,包括烏有廷聽得一清二楚。
有人憤憤低斥:“無知村婦,竟敢懷疑朝廷命官!”
“搜身就是爲了斷明是非,在不合作就取消你的所有成績!”一個侍衛不耐煩的囔囔。
“好,讓你搜!”蕭靜好對着遠處陽棚高聲問道:“若搜不出怎麼交待?”
烏有廷叫過一個侍衛,低聲耳語了幾句,陽棚裡立即傳出一個聲音:“搜不出就證明你的清白,繼續科考!”
“我呸!”蕭靜好一口氣嗆到了氣管裡。
她看向遠處高踞馬上的溫寒櫻,嘴角勾了勾,手指指向她,喊道:“她!私帶暗器入場,並且使用暗器害我!”
溫寒櫻唰的一下跳下了馬,怒道:“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搜搜便知!”蕭靜好閒閒的抱起手臂,看也不看她。
半晌,陽棚裡傳出聲音,話意滿含威脅:“我朝威武大將軍溫旭東剛正不阿鐵血赤膽,溫寒櫻爲將軍次女,將門之後承襲乃父之風,如何容得你滿口誣陷,誣告者按北淵律法當屬反坐之罪,誣告有功名者罪加一等!”
明顯的偏袒,人羣中議論紛紛,一下子炸開了鍋。
不遠處的樹上,一個男子終於坐不住要往下跳,被一隻手扯住。
“你慌什麼?主子都不慌。”大臉男子嘴裡叼着一根草,眼睛瞟了瞟主子。
那人看了看雙手枕頭悠閒靠在樹丫上的主子,猶豫了一下,又坐回樹杈。
“十七,你徒弟的奸詐可不下於我,你着急個什麼勁兒?”雙手枕頭的男子,眯了眯流光溢彩的眸子,覺得這太陽照得人想睡覺。
大臉男子不住點頭,對主子這句話深以爲然——賊公配賊婆,奸男配奸女,絕配!
再遠一點的涼亭裡,一身白色輕裘的男子揮退了暗衛,氣定神閒的接着飲茶。
“你不打算出面?”另一個黑色錦袍男子飲着茶,說着閒話。
輕裘男子雖面無表情,但難掩他的絕世容顏,“你若想出面,請便!”
“嘁!”黑袍男子冷冷一笑:“你都不急,我着什麼急?”
輕裘男子眼眸掃向他,不鹹不淡的道:“二哥也算是有了些覺悟。”
“你!”黑袍男子手裡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奪——走了!
馬場內,有考生高聲勸着蕭靜好,“姑娘算了,跟官鬥鬥不起。”
“是啊,開始就亮頭銜,嚇死人!”
蕭靜好笑了笑,高聲道:“陽棚內的大人們,說的及是!”
衆人都以爲她認屈了,陽棚內的烏有廷眼光閃了閃,面色帶點微微失望,身後官員發出一陣鬨笑,紛紛得意着官威壓死人,再硬的腰板也得彎。
溫寒櫻得意的笑了,眼底卻是寒芒閃動。
就連遠處樹上的沐悉都直起了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馬場中央的蕭靜好。
“所以,請各位一定秉承北淵律法,誣告有功名者罪加一等!”蕭靜好攤攤雙臂,道:“學生不才,恰好也是孝誠三年武秀才,功名在身,陽棚裡的各位大人可別忘了。”
眼風唰的一下全部掃向她,覺得她不可理喻——你是秀才又怎麼樣,在場的誰不是秀才,關鍵是人家秀才有個當官的爹,威武大將軍,這個纔是重點。
“既然你不聽勸阻,那就請兩位進棚子裡來!”
溫寒櫻神色一變,她本想着羞辱蕭靜好一番,但現在卻連自己都給搭了進去,可裡面放了話,她不可能不去,她算得到那針已經被蕭靜好不動聲色的給處理了,但自己身爲官家小姐,她蕭靜好誣告一樣要吃虧。
蕭靜好冷冷一笑,還真是沾了官家小姐的光啊,大庭廣衆下搜身改成了棚子裡搜,保全體面不說,要真的搜出什麼也可以私下和解,當然,這個是針對她溫寒櫻的特權,自己要被搜出了暗器,那就是公事公辦了。
陽棚裡的人已經被烏有廷請出去了一大半,只留了一位燕京府尹,一位禮部侍郎,一位兵部侍郎和兵部尚書烏有廷。
陽棚內留下了兩名府衙侍衛,燕京府尹示意開始搜身,兩名侍衛上前,從腳開始搜起。
蕭靜好端端正正的站着,斜眼看了看旁邊的溫寒櫻,正瞪着眼睛怒火騰騰,嘴裡吼着給她搜身的侍衛:“你手腳可得給我放老實點,碰了不該碰的地方,仔細我砍了你的手。”
“哈哈,你是提醒着這位侍衛大哥,不要不碰不該碰的地方,對不?”蕭靜好笑吟吟的刺激她。
溫寒櫻冷笑道:“你現在多多笑一笑吧,等誣告罪成了,我爹爹不會放過你。”
這話一出,旁邊幾個官員紛紛搖了搖頭,烏有廷則皺了皺眉,心裡暗罵這溫家次女的蠢不可及,嬌慣跋扈。
這邊蕭靜好笑了,道出了幾位大人的心聲,“你爹爹可真忙,帶軍打仗完了閒賦在家也享不了清福,還要爲了你搶府尹大人的官務,我看這燕京有了你爹爹,什麼九城巡捕,什麼燕京府尹,甚至是刑部都可以取消了,他一人足可讓燕京城長治久安。”
幾個大人暗自笑了笑,溫寒櫻正要說話,只聽給她搜身的護衛突然一聲“哎喲!”
吳有廷首先上前一看,那護衛手掌上戳着根銀針,幾滴血珠已經涌了出來。
溫寒玉臉色刷的一下子慘白,“怎麼會……怎麼會……”她目光射向蕭靜好,怒道:“是你害我?”
蕭靜好笑了笑,給她一個你很蠢的眼神。
她當然蠢,不蠢怎麼會在春庭月吃過一次虧這次還要上一回當,不蠢怎麼會在對別人下手後,在兇器下落不明的情況下誣陷被害者,不蠢怎麼會先沒想到蕭靜好那麼胸有成竹的拉她下水一起被搜身,不蠢怎麼會讓銀針出現在自己袖囊裡卻渾然不知。
溫寒櫻晃了晃,腦中突然閃現方纔在馬上的最後一刻,她被嚇得閉上了眼睛,原來蕭靜好亮針的第一下是假,在自己閉上眼睛後纔是真的動作,將銀針射到了她的袖囊上,可最後對方指尖的寒芒又是什麼?
溫寒櫻永遠也想不到,蕭靜好最後亮給她看的是手中握住的銀鏈,讓她以爲銀針還在自己手裡,所以纔敢現場栽贓。
此時無比的憤怒和痛恨襲上溫寒櫻的心頭,如果眼睛可以殺人,那麼她會將眼前人一刀刀的放乾淨全身的鮮血。
久久不語的兵部尚書烏有廷,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