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旋轉搖曳之間,含笑的眉梢豔若飛霞,汪汪淩水美眸始終如一絲蛛網般牽連着那靜坐案榻撫琴的男子,兩人的目光交匯,一曲一舞,心神契合,似乎天地萬物拋之都不覺可惜。
一曲終了,美人香汗淋漓,嬌羞的向着琴後的男子伸出手,一截玉臂在燈光下盈盈泛着光澤,男子擡頭,嘴角一抹笑意,眼眸裡流光溢彩燦若星辰,他沒看女子的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隻伸了很久的玉臂。
屋頂上,蕭靜好在他擡頭的那一霎,身子跟着一顫,其實不用看臉已經可以確定是他,但心中卻自欺欺人的盼望着這個人不是他,以爲那一天長亭的告別,他遠走的背影就在那一天定型在眼中,以爲他封王后便有了更多的不再跟隨的理由,原來這些理由都是她自己想自己找的。
可他爲何會和鎮長家的諾敏小姐訂婚?
難道真的是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以他的作風也不是不可能,燕京城的宅子裡不就養着一房麼?
屋子裡,諾敏小姐的手一直執着的伸着,以至於手臂開始微微的發抖,女子有着一種堅定的執着和強勢,這若換成中原女子,早就掩面而泣了。
他的笑一直掛在脣邊,靜若凝淵的目光卻微不可查的暗了暗,最終,他伸出了手,兩人的手指腹一觸,他的指尖一勾一握,諾敏小姐順勢倒進了他的懷中。
這個牽手的姿勢,讓蕭靜好的心中又是一顫,那日盛王別苑中,他也曾用這隻手這個姿勢拉她入懷。
底下傳來陣陣嬌笑,不知是誰撥動了琴絃,不成調的音節自屋頂傳出。
蕭靜好站起身,扯了扯元紀的袖角,示意他走。
元紀認真的看了她半晌,用嘴形問道:“不看了?死心了?”
蕭靜好道:“呸!”
元紀開心的一笑,道:“走!”
兩條黑影躍下屋頂,剛落地,蕭靜好一把抓住了元紀的衣袖,道:“你還記得方纔最後那節調子嗎?”
元紀一向腦子好,道:“商,角,羽,徵,羽,宮,角。”他問道:“怎麼了?”
“《黃帝內經》裡,商對應五臟爲肺,五行爲金,五竅爲鼻,角的五臟爲肝五行爲木五竅爲目,羽……”她蹲下身,隨手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五音對應的五行五竅和五臟。
元紀湊過去看,看了會問道:“你怎麼確定他知道你來了,你又怎麼確定他是給你提示。”他狐疑的接着道:“你和他一個屋頂一個屋內,用什麼交流?琴曲嗎?”
蕭靜好撥開他的臉,繼續在地上寫字。
“在下面二十一個字裡面,找他的暗示。”蕭靜好語氣篤定。
方纔屋裡兩人相擁,若是無意撥動了琴絃絕不會是這樣分開的幾個音節,所以她確定沐沂邯有提示,不管這個提示她能不能猜出,他也會想其他的方法知會,但自己能找到也是幫他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至於元紀的狐疑,她不想解釋,有時候越解釋越讓人覺得是在掩飾。
她埋着頭排列着四個字的詞面,元紀有點不信邪,就那幾個破音她便這樣認真的想破腦袋,他不信他們有這樣的默契。
“金,木,腎,心,羽,土,目!”她擡起頭,身後元紀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金木盛新月頭目?”
話音方落,他心裡便覺得不舒服,沒想到還真有默契,他不想承認,事實卻擺在眼前。
心裡不痛快的同時,腦中有一個觸動,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微帶試探的緩緩道:“沒見你讀過《黃帝內經》……”
“你沒見過的多了。”蕭靜好瞪他一眼,打岔道:“我每日都吃兩碗臭豆腐,你見過嗎?好了別瞎猜了,想想他給這提示有什麼用意,怎麼樣幫他。”
元紀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盯了她半晌,道:“他早我們兩日來,現在給你提示表示他早知道我們的路線行蹤,既然沒有提前給你捎信大抵是準備在這裡和我們會和,臨時發現了金木盛的秘密,在我看來,這鎮子的所有居民全是新月族人。”
蕭靜好不否認元紀的分析很有道理,她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現在不清楚沐沂邯的用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處於被動,若帶着元紀的兩百名護衛強闖金木盛的宅子勢必會引起鎮上居民集體反抗,到時候局勢就難收拾了。
正想着,不遠處一陣喧譁,雲紀反應很快的將她提上了屋頂。
此時鎮長家大宅的側門大開,門前階梯上放下了兩塊木板,有人在門前招呼着:“慢點慢點,別吵着小姐,把板車推到廚房門口再卸貨。”
七八臺板車陸續被推進了後門,蕭靜好和元紀一路跟着,那些車在廚房前停了下來,卸下的全是一匹匹宰殺好的羊以及糧食蔬菜。
元紀看了看,拉過蕭靜好的手,在手上寫着:“當地人的風俗,在冬季來臨前擺大宴,祈禱平安度過寒冬,明日大宴,這些廚房幫工和請來的廚子會在這裡準備宴席材料。”
兩人目光一閃間,已經有了打算,頃刻間,屋頂上的兩條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廚子們卸好貨,將板車拖到後院一角停好,準備着進廚房去幫忙,走在最後面的一個男人,突然“咦”了一聲,道:“媳婦兒,我的鑰匙剛掉到了地上,快來幫我找找,這黑燈瞎火的。”
前面一人掉頭,不情不願的埋怨道:“你怎麼不把腦袋掉地上,丟三落四的。”
男人呵呵一笑,拍了把女人的屁股,調笑道:“掉哪個腦袋?上面的還是下面的?”
“呸!死男人!”女人忸怩的啐道:“沒正經,也不怕別人聽了笑話。”
“誰笑話?”男人伸手捏了把女人的臉,猥瑣的笑道:“今日不能睡了你,幹活都沒勁。”
女人打開他的手,正要說話,聲音卻在喉嚨中卡住,身子一軟倒到她男人的懷中,男人一驚,四周一看,正想叫,“啪”的一聲,跟他懷裡的女人一起歪在了板車下。
蕭靜好先跳下去,從男人懷裡扯出那個女人,沒好氣的道:“爲啥要扮這兩人,噁心!”
身後風聲一“嗖”,落下地的元紀不懷好意的笑道:“扮夫妻可以相互照應,不好嗎?”
“是很好!”蕭靜好懶得理他,開始扒女人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這女人身個比她大,不脫裡面的衣服直接穿上她外面的襖子正好。
元紀七手八腳的脫下男人的衣服,翹着蘭花指將衣服拿着遠遠的,捏着鼻子道:“真噁心,一股餿味……”
蕭靜好嘆了口氣,搶過衣服往他身上一套,快速扣着盤扣,本地服飾流行復雜的盤扣樣式,從上到下有十幾個釦子,元紀坦然張着雙臂,任由着她踮着腳,扣着扣。
靈巧的手指在黑暗中仍然泛着玉色的光,一擠一頂,一個釦子扣好,他瞧着那靈巧的手指,將目光緩緩移到她的臉。
她的頭髮包着女人的布巾,學者那女人方纔的樣子,解開了頭髮,烏黑的髮絲有一縷被風吹動夾在了脣間,他情不自禁的擡起了手,撥開了那縷髮絲。
“別鬧。”
蕭靜好偏了偏頭,脣卻碰到了他還沒放下的手指,她沒在意,繼續扣着釦子,沒發現他將手放到了自己脣邊。
那指尖似乎還有她的香氣,淡淡的繚繞到心間,這二十多個日夜的朝夕相處,似知己似朋友,哪怕是她將頭枕在他的膝間,卻不如此刻般,讓他有種心猿意馬的遐想,想象這是他的妻,照顧着他的起居,在每一個晨間幫他整理着衣服,將衣襟上的每一個鈕釦緊緊扣攏,密合無間隙。
此刻的他,恨不的就此代替了這兩個人的身份,牽着她的手過着平凡的日子,就如同每一對小夫妻一樣,用僅有的錢,買一朵珠花帶在她的髮髻,一起看草原上朝氣暮落的太陽。
“好了。”蕭靜好扣好了釦子,轉身往廚房走。
元紀意猶未盡的嗅了嗅手指,埋怨着這衣服上的扣子太少,他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都仔細着點,把菜都洗好切好,各家飯館的管各家的菜肉,抓緊時間……誒,你們倆就在廚房外先洗菜吧,裡面沒位置了。”
鎮長家的大廚在門外指揮安排着,指了指廚房外的大水缸,道:“缸裡的水不夠就去後院井中挑,你媳婦先洗菜吧。”
元紀忙哈腰點頭,幫蕭靜好將簍子裡的菜和肉搬出來,低聲道:“我去挑水,你可別亂跑,等我回來再計較。”
蕭靜好點點頭,道:“快去吧,小心點。”
他起身拿了扁擔和木桶,往後院去了,一邊走一邊回頭看,門邊大廚看到了他那樣,調笑道:“挑個水的功夫還怕你媳婦跑了不成?快去快回吧!”
元紀莞爾一笑,不再回頭,快步走了。
廚房外沒掌燈,藉着廚房門和窗透出的燈光來摘菜,這可以避免在燈光下被人瞧出破綻,再說幫工的來自各個飯館,所以相互間不見得很熟悉,蕭靜好揹着光摘菜,心裡想着怎樣有機會能到小姐房間去見沐沂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