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使大人,你能拿出什麼證據來證明我們的金木盛大人對族人不忠?”一個老漢頭腦清晰的打斷了蕭靜好的華麗獨白。
“哼哼!”她撇脣冷笑兩聲,道:“本使幼年落入山崖不死,在半空被仙人救起,後隨仙人在谷中伺候茶水五日下山後才知山中一日世間已過五年有餘,自此得天授秉賦,天眼大開,若折損三年陽壽可看前事,十年陽壽斷後事,今日,本使爲了新月族的安寧,甘願折損三年陽壽來揭穿金木盛的真面目。”
“哼哼!”
又是兩聲冷笑,來自金木盛。
那老漢頭腦清晰,似乎不好糊弄,他問道:“那都是憑你一張嘴說,哪能相信?”
“哼哼!”蕭靜好一臉裝叉的表情,看了看人羣,手指點了點,馬上有王府護衛將他人帶上來。
元紀瞥她一眼——在這麼多哼哼幾聲,爺就要餓暈了。
≡ 上來的是個男人,四十多歲,他不服氣的斜眼瞅着蕭靜好,惡狠狠的問道:“你想做什麼?”
蕭靜好不理他,兩手握成剪刀拳,緩緩自眼睛上拉開,道:“你八歲在河邊偷看大姑娘洗澡被發現逃跑中摔破了後腦勺至今還有傷疤那塊皮就沒再長過毛你十歲時隨着家人來到烏瑪鎮第一件事就是偷了隔壁家壓在門口石磚下的孝容通寶至今還當寶似的掛在你褲腰帶上二十歲偷你家媳婦陪嫁的緞面布賣給了鎮子裡的商人換了三吊錢三十歲四十歲……那些破事還需要我一一道來嗎?”
那漢子抖着腿一臉驚悚的表情,連連擺手一邊看下面一邊求道:“別說了別說了……”
底下有女人大聲罵道:“桑達你個殺千刀的,我滅了你……”
護衛手一鬆,一隻鞋幫子飛上戲臺,那漢子閃身避過隨即風似的跑了,他這慌忙逃命的靈活勁讓蕭靜好不免懷疑那藥到底有沒有效果。
“要不要請人去查查那家丟了銅錢的門前石磚?”
老漢默然不語,金木盛奸狡的冷笑道:“裝神弄鬼,你是新月族人,新月族信奉的是長生天,就算得天授也不會是漢人神仙給你秉賦,我看你就是個漢人奸細!”
所有人驚覺醒神,底下一陣呼聲。
“哼哼!”蕭靜好不緊不慢道:“你據守於草原上最肥沃的草場和這唯一一塊土地,衣食無憂,當然不會知道我們蒼龍部的族民爲新月族付出了多少的犧牲,你金木盛在大宅子裡數金條的時候,我們卻是背景離鄉爲了北淵朝廷能許族人安身之所而東奔西走,我兩歲時就在燕京城乞討,三歲在酒樓洗盤子,四歲開始賣唱,五歲進戲班子,六歲……”
“咳咳!”
沐沂邯忍無可忍了,再讓她胡扯下去只怕十歲就要入青樓了。
蕭靜好頓了頓,也覺得扯過分了,跳過了幾歲接着道:“十五歲開繡坊,十七歲就是現在,打通了南北關竅結交了不少南北商人,我這樣不辭辛勞是爲了什麼?當然是爲了咱們烏瑪鎮的互市品種更豐富。”
她指了指那老漢,問道:“請問老人家,一匹普通中馬能換多少金?”
老漢想了想,道:“大概五錢金。”
“五錢金能換多少中原茶葉,多少食鹽,多少絲綢?”
“茶葉二十斤,食鹽十八斤,絲綢兩匹。”老漢搖搖頭道:“咱們這隻有金貨交易。”
蕭靜好又問:“綏縣馬市的交牌價,您知道嗎?”
“上馬一匹給茶四十斤,中馬三十斤,下馬二十斤,食鹽……”
“不用再說了。”蕭靜好打斷他,高聲道:“大家都聽清楚了嗎?兩地馬市的交易價,自己算算,一匹中馬互換貨錢之間的差價。”
“那又怎麼樣?”底下有人問,“綏縣是北淵正規馬市有朝廷撐腰,你又憑什麼指責這些?”
“就憑我能讓烏瑪鎮也他孃的成爲北淵正規馬市。”她眯了眯眼,手指指向底下人,震懾力十足,“信不信?信不信?”
那人被她一嗆,縮起了脖子再不吭聲。
“想過好日子嗎?想美美的喝着中原茶扯着絲綢當抹布嗎?想撐起腰板見人就喊‘我是驕傲的新月族人’嗎?想不想?想不想?”她的聲調越提越高,在靜默的廣場上回蕩。
雪在成片的下,廣場上的人穿過片片雪花默默看着臺上的女子,她的一聲聲“想不想”有力的在每個人耳邊迴盪,這是所有人多年來的盼望,當然想,做夢都在想有一日能大喊着“我是新月族人”奔跑在遼闊的雲丹草原,他們的故鄉。
沐沂邯一直靠着木柱,表情淡淡的看着她的背影,眸子裡卻燃着一團火,他的元兒總能讓他刮目相看,越看越美,鬥狠的樣子很美,胡扯的樣子也美,瞪眼睛的樣子更美,真是怎麼看怎麼美,他發誓,一定要把這個美女子給抱回家。
元紀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心不在焉的四處看,目光不知道怎麼就掃到了沐沂邯那張看上去淡淡其實很花癡的臉,順着他的目光就是蕭靜好的背影,元紀左看看右看看,上前賤賤的勸阻道:“別看了,都成老三的人了也快改姓了,再怎麼看也看不到你懷裡。”
“哦?”沐沂邯橫眸掃向他,不急也不惱,“你是想提醒我,去對付你家老三?然後我死他亡?再然後你該幹嘛幹嘛?”他涼涼的笑問:“你把她看太低也把自己看太高了,還有,我看上去有那麼蠢嗎?”
“蠢不蠢不知道……”元紀摸摸下巴,一點都沒有被拆穿的尷尬,“有點孬而已,南晏的男人都是這樣嗎?聽說那邊男人塗脂抹粉,不知道你……”
他試圖伸出手去摳摳沐沂邯的臉欲帶拆穿他的假面目,對方立即退開五步,雙手環臂警惕的瞪着他,末後開始上下打量着,神色探究就好像眼前的這一隻就是個活脫脫的限制級。
沐沂邯挑眉看他——難道方纔他是想趁機表白?他的目標從來就是自己?這年頭兔子很多不得不防!
“你想到哪去了?”元紀被他盯得寒意襲體,上前一步欲打斷這個人極不健康有礙觀瞻的胡思亂想——我稀罕的是女人好不好?
沐沂邯已經拂袖迅速的換了坑,時不時回頭看他,看一眼一個寒戰,看一眼一個寒戰……
十七瞅着他倆,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讓姑娘離二殿下遠一點,至於主子吧,似乎不那麼容易被推倒,暫且可以不用管他,不過……二殿下和主子若真的……哪個上哪個下……
底下人羣還在沉默着,突然……
“想!”一聲熟悉的破鑼嗓子在廣場下人羣中傳出。
“想!”那位老漢潸然淚下,抹了把眼淚,站起來道:“左使大人真能說道做到?”
“當然!”蕭靜好斬釘截鐵的回答。
金木盛一看情形不好,他正要揪起來,一旁的沐沂邯手指一彈,將他彈倒在地,發着呆的諾敏忙上前扶起了他,金木盛不死心,在女兒懷中伸長脖子叫道:“都別相信她,她是惡魔,是惡魔,她要來搶走我們的土地搶走我們的財富——”
“到是忘了你這個敗類!”蕭靜好轉身上前,利目似乎要射穿他的心臟,“十九年前你殺了自己的親兄長將他的屍骨埋在鎮子北邊的荒墳地裡,謊稱他是被契丹人栓在馬上給拖走了,後來強娶了自己的嫂子登上族長之位,可憐你嫂子一輩子被你矇騙,天可憐見,讓你的兄長留下了一條血脈,你這殺兄奪位的敗類,新月族的恥辱!”
廣場下的人羣一陣咋呼,有人已經起身圍到了臺子前,那方纔說話的老漢指着金木盛問着:“真的你做的嗎?你兄長絕對是個正直的人,竟然是遭受你的毒手……”
“諾敏!”一聲疾呼,木格尓一躍而起,抱住了快昏倒的諾敏。
“騙人!”諾敏捂住耳朵不住搖頭,一臉悽惶,她不敢相信,這個叫了十八年的父母原來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金木盛慘白着臉,他殺兄的事情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女人爲什麼會知道,連埋屍地點都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是騙人的,你們別相信,都別相信,我怎麼可能殺害自己的兄弟,我是金木盛,是愛護了你們所有朱雀族人多年的金木盛!”他沙啞着聲音狡辯狂喊。
“我沒騙你,諾敏小姐。”蕭靜好蹲下身,柔聲道:“你的親生父親,也該好好安葬了。”
諾敏含淚看向蕭靜好,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已經讓她完全沒有了思考的能力,她呆呆的不說話,眼淚一個勁的留。
金木盛已經冷靜下來,他瞟了瞟臺子外的親信,讓他們找到埋骨處,先一步將屍骨挖出來丟掉,場外有兩人收到指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臺子上,蕭靜好柔聲勸慰着諾敏,都是姑娘家,諾敏的遭遇值得同情,換成是誰只怕都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那種矛盾和揪心,一邊是將她養大的仇人,一邊是被仇人殺害是親生父親。
諾敏的眼淚被風吹乾,在她淡蜜色的細膩肌膚上留下兩條蜿蜒的痕跡,這個本是明亮而豔麗的女子,此刻卻是木訥的癱在木格尓的懷中,目光呆滯毫無聚焦。
她本是烏瑪鎮上的一顆明珠,男人們愛慕的對象,她的無措和絕望,讓無數人爲她心疼,而木格尓,這個一直愛慕她的男子,再痛恨金木盛的同時,更是將仇恨的目光對準的沐沂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