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吃粥的樣子,蕭靜好在一旁蹲着吃吃的笑。
拈湯勺的右手尊貴優雅,抱着鍋的左手很傷大雅,在火上薰燎過的鍋子黑漆漆的,他就那樣抱在懷裡一勺一勺的吃,過得處處但求精緻從小養尊處優,連吃條魚還要先挑刺,穿衣布料不絲不上身的人,此刻卻毫不在意的抱着鍋吃着清淡無味的白粥,那一勺勺吃進他的嘴裡,酸進她的心裡。
他們是王侯貴族,生來就帶着那份世人所不及的尊貴,生活在跌宕起伏波雲詭譎的宮闕玉閣中,受世人所羨慕,看似錦衣玉食一呼百應,背後的心酸和掙扎誰能看得到?只有他們自己。
憑什麼不去享受?憑什麼不讓自己過得更好?正如人生的苦就該拿蜜來填一樣。
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你什麼拿走什麼,給你金錢地位拿走人生親情,給你親情摯愛拿走權力尊位,各自都有說不得的心酸。
可他卻是爲了什麼?
蕭靜★萬`書`吧`小說★好不敢再去想,想了心裡難受。
“好吃麼?”她問。
沐沂邯笑笑也不回答,挑了一勺送進她的嘴裡,“自己嘗,好吃麼?”
他的手太快她來不及躲開,一勺粥正好喂進了她的嘴巴里,想吐掉粥已經滑進了她的喉嚨,那勺子上沾着他的口水咧……
她憋紅着臉乾乾笑:“沒味道,不怎麼樣……”
“好吃!”他打斷她的話,眸子閃若大漠長空上最亮的那顆星子,深深注目着她,“特意爲我熬的粥,哪怕什麼味道都沒有,在我舌尖上都能品出世上最美的滋味。”
蕭靜好被他的眼神被看得心中一亂,這人又在有事沒事說情話,但他的目光卻的認真的,亂得她哦……幾乎要爆炸。
她唰的一下把腦袋夾進膝蓋裡:沒聽到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這就是她這幾日躲開他的原因。
他就像一張蛛網,帶着黏黏的絲,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他的絲給纏住,想避開,又忍不住上前,你一上前他便毫不客氣的溫柔收網,你好不容易掙脫開了,回頭看,他還在原地,不靠近不退卻,永遠在你身後做那個守網人。
沐沂邯無聲的一笑,捺着她的肩讓她坐下,指着天上的上玄月,溫柔的輕聲道:“你看,我們走了一路,南晏,北淵,雲丹,這麼多地方,月亮永遠都是一樣,追着我們的腳步。”
蕭靜好擡頭,看着黛青色的天上那一輪淡黃色的月,偏頭悶悶道:“太陽不也是一樣。”
“是一樣……”沐沂邯失笑,她總能有辦法打破他刻意營造的意境,他道:“我想說的是,其實在哪裡,腳下的路都是一樣的,關鍵是身邊跟着的人,他腳下的路和你的路是否一樣。”
蕭靜好只當沒聽懂,呵呵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再好的朋友,到最後也是橋歸橋路歸路,娶孩子生老婆幹自己該乾的事。”
沐沂邯無奈的點點她的腦袋,知道她心亂如麻也不想再逼她。
“我還是那句話,看重自己的命。就像我絕不會因爲被拒絕而糟踐自己一樣,相反我會讓自己活的更好,不讓恨我的人高興,不讓愛我的人傷心,不會愛自己的人哪有資格去愛別人?無緣無故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那是愚蠢。”他仰頭看着月亮,明明是仰視,但目光神情盡帶睥睨:“看破生死的人還有何快樂而言?要死就死好走不送!”
蕭靜好被他逗笑,他永遠都是這樣,眼一刻鐘讓你煩,後一刻鐘讓你哭,最後讓你不得不笑,有時候還會哭笑不得,和他在一起覺得很充實,沒有時間胡思亂想開小差,她不禁想起以後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消受他這樣千變萬化的節奏。
其實,能被他愛真的是一種福氣,只是他心中那個位置,還能與別人契合嗎?
沐沂邯依舊眺望着遠空那輪明月,將心裡沒說也不能說的話,默默告訴着一路跟過來的月。
“我想說,前二十年我活在虛幻的所謂的理想裡,追求原本就不該是自己的東西,忽略了人生中至高無上的真和純,這兩樣我遇到過,也曾離得如此近,幾乎是觸手可得,最終卻在猶豫中流逝指間。”
“去年皖壁崖那彎幽潭邊,你曾問我,逍遙自在的隱居山林和萬人之上的坐擁江山,我會選哪個,當時我的回答你很失望吧?”
“原來有些分岔口走錯了就是走錯了,再回頭那扇門已經關閉,唯有向前行等在某一個路段,再次邂逅。”
“那個雨夜,你在滂沱夜雨中淚雨滂沱,一夕過去滄海桑田,若有一日你記起一切,是否會不顧一切的將背影永遠留給我?”
“其實,重新來過,我依然會那樣選擇,沒有什麼比你的快樂更重要,怨念在我處,歡樂跟隨你,值得。”
安靜的看了會月亮,便聽見遠處身體穿行帶風的聲音。
過來的正是容顏,沐沂邯和蕭靜好起身,只聽他道:“晉王那邊今早和護衛聚齊,已經往西去了,屬下在昨日偷偷探到了護衛們的隨行物品,確實有帶火彈子。”
“什麼?”跟過來的元紀驚呼,“老三他瘋了?”
“現在怎麼辦?”蕭靜好問沐沂邯。
沐沂邯倒不急,想了想道:“他既然遇到了叮叮和南宮璃,那麼就知道我們隨後會到,火彈子也只是他之前的安排,再說找地宮入口也不是那麼容易,咱們現在動身明早就能趕到。”
“吹銅笛,把那隻大鳥引過來,給他提個醒。”他脣角一彎,看着蕭靜好,“別心軟,言語要狠,三言兩語就要震懾住他。”
蕭靜好欲哭無淚的點頭,仔細想措辭。
吹響了銅笛後不一會新月就到了,不用在沙漠中繞彎,在天空中直線飛行就是快。
她什麼都沒寫,從懷中掏出了那枚玉佩小心掛在了新月的爪子上,放飛了新月。
元紀眉開眼笑。“他不會以爲你是要退婚吧?呵呵,會不會哭?”
“你再笑哭的就是你。”蕭靜好白他一眼。
她出此下策也是沒辦法,那玉佩掏出來就如同掏出了一顆心,整個人頓時便空蕩蕩的涼透了。
“出發吧,護衛斷後,注意後面有無人跟蹤。”沐沂邯頭也不回的牽着馬走了。
一路上所有人默默無語的走,大漠上的夜裡不比草原上的雪夜好多少,夜涼如冰,乾澀的風捲着黃沙,冰涼刺入肌骨,亂沙迷人眼眸。
往深走能聽到野獸淒厲的嚎叫,走在蕭靜好身邊的榕兒脖子一縮,低聲道:“狼……”
“別怕!”蕭靜好摟着她低聲安慰;“咱們隊伍裡的人,哪個不是比狼還狼。”
榕兒還沒笑,沐悉已經呵呵笑出了聲,翹着蘭花指調笑,“俺們這裡嘛類型狼都有,敢問姑娘喜好哪隻,且待沐爺幫你逮來也好蹂躡一二……”
榕兒白他一眼下意識的偷偷看了眼十七,忙扯緊了面罩,蕭靜好看在眼裡,也瞧十七,那傢伙木頭一樣毫無反應,她又瞧瞧沐悉,那傢伙這看似玩笑的話似乎別有深意,搞不好也是情竇初開看上了榕兒想趁機表白試探,不行,沐悉太不靠譜,再說榕兒對十七的意思很明顯嘛,妹有意就不知道郎有沒有情。
越走越冷,體力消耗的也快,那狼叫一聲聲的聽起來更慎人,蕭靜好幾乎能聽到她和榕兒兩個人牙齒打顫的聲音,前面沐沂邯突然喊停,道:“一人喝一口烈酒,只能一口。”
所有人紛紛解開酒囊猛灌,烈酒暖身,在這寒夜裡就如同救命的稻草,誰真還按他的吩咐只和一口。
元紀吼道:“說了只能喝一口,你們當是買醉嗎?”
護衛們聽到自己主子火了,忙放下酒囊,最後面有人小聲嘀咕:“味都沒嚐出來……”
“大漠裡所有東西都是用來保命的,物資匱乏無從補給的情況下,連一根草都要省着嚼,何況是酒。”元紀肅然訓完護衛,看了看蕭靜好,眯眼一笑。
本覺着他方纔訓護衛還有點主子樣,突然一個笑又打回原形,蕭靜好回以一個假笑,再前面的某個人喝了口酒,酒囊一收,對她眨眨眼,示意她過去,蕭靜好搖搖頭指了指榕兒,意思是她要陪着榕兒。
沐沂邯狡黠一笑,道:“誰安排的啊?兩個姑娘走在一路,萬一狼叼去了用誰的命陪?”
他不等人說話,立即道:“十七,照顧榕兒。”
十七點點頭,把榕兒拉到了自己身邊,那丫頭紅着臉掩面而去,只差哭着訣別了。
蕭靜好吃吃的笑,沐沂邯的安排正如她所願,正想着,身旁黑影一壓,隊伍前行中,他返到了她身邊,扯過她的走,開心的笑道:“走吧!”
這纔是他的目的吧,蕭靜好覺得自己就是被狼叼去的那一隻。
“給!”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隻漂亮小巧的酒囊。
“哪來的?你徇私?”蕭靜好接過酒囊四處偷看。
“喝吧,酒壯慫人膽,這是給你的補貼。”沐沂邯攏了攏面罩,露出的兩隻眼睛誘惑而飄浮。
蕭靜好狐疑的盯着酒囊想他啥意思,果然隨之聽他輕聲笑:“還有一個時辰見面,你不需要壯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