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個身影,取下了蛇口中的長劍,將奄奄一息的巨蛇一劍劍刺死,提着他的長劍走往洞口走。
蕭靜好凝定心神走了兩步,終究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斥塵衣。
他的目光始終牽着自己的身影,卻久久一言不發,一字不吐,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凝定的淵,淵隱在霧中,看不見底,讀不出心。
目光相碰,他始終不動,她卻反而顫了顫,擠出一抹笑意,輕聲道:“等我回來還劍給你。”
不再猶豫,她決然掉頭,跳下洞口。
他的眸子隨着她消失的身影一閃,手下意識的一伸一抓,抓到一手空無,久久不願放手。
蕭靜好長劍橫搗洞穴牆壁,下落中劍尖和洞壁擦出耀眼的火花,她緊盯洞底的情形,整個腦袋一麻,黑壓壓的幼蛇佈滿洞穴,還有零零星星的不知道什麼動物的白骨。
她踩着一處空地落下,二話不說揮起長劍就砍,洞底惡臭,氣味難聞,繚繞着慘青色的薄霧,蛇羣在她的劍下成羣的被斬斷飛濺,捲曲着的掉落在地蠕動不已,蛇身反射的暗淡光線下可見密密麻麻的的蛇羣裡還有老鼠的屍體,腥臭的血噗噗的濺射到牆壁上,淋淋慘厲。
蛇羣似乎不懼死,“嘶嘶”的吐着信子蜂擁席捲,蕭靜好不歇氣的狂揮長劍,她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她這樣有備而來都難以招架,何況是帶着傷墜落下來的沐沂邯,想到這,她胸中氣血翻滾,五內具焚,已經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要將這蛇窩給搗了。
“沐沂邯!沐沂邯!出來!”她不死心的狂叫,“你要敢死翹翹下輩子就別來見我了。”
耳邊除了劍刺蛇身的聲音哪裡還有人聲。
“不是想聽我的說真心話嗎?”她不死心的尖叫,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出來我就說,快出來!”
“沐沂邯,這樣臭的蛇窩你也願意睡?”
“丫的,快給老孃出來……”
“禍害活千年哪……你還有九百七十七年哪……”
蕭靜好從尖叫到嚎叫,叫到心中絕望,手中劍芒更是如電般掃蕩,劍氣穿梭帶出一團小小的颶風,黑暗中一團火光從上而下,落地之處蛇羣猛然一躲,蕭靜好一看,是隻火摺子。
她躍上前去撿起,抹了把眼淚,朝洞口大呼一聲:“我沒事,等我!”
蛇羣畏火,她拿着火摺子四處探,驅開了部分蛇羣,她藉着光前後一看,洞穴深處還有一個洞穴,她心中一喜,跳了過去。
洞穴很深,火光照不到頭,陰森的鬼氣比洞穴外更甚,一股潮溼寒涼的氣息撲鼻,她不禁抖了抖,提着氣小心的往裡一步步的探,輕聲的喚:“沐沂邯,表哥……沐沂邯……”
她幾乎被自己輕輕蕩蕩帶着迴音的聲音嚇到,不由得定住了腳步,前面不遠處的黑暗中,慘綠色的兩隻眼睛如沉寂的鬼火般一動不動盯着她。
自詡膽大的蕭靜好也不免慎了慎,她不動聲色的握了握手中的劍柄,運起內力一看,黑暗中盤旋的是一條青色巨蛇,比上面那條稍小一些,巨蛇不遠處,一條人影俯身在地。
蕭靜好眉心一跳,心中不知是狂喜還是痛心,他還活着嗎?
他伏在那一動不動,看不見身體的呼吸起伏,他黑髮披散,看不清容顏,只露出半邊蒼白如雪的面頰,鼻端的髮絲沒有在氣息下撲動,沒有氣息……沒有氣息……
蕭靜好覺得身體裡本在流動的血液在剎那間凍結、僵硬、碰撞、破碎……碎成千片萬片,體膚撕裂眼眶欲裂!
“沐沂邯!”
“唰”的一聲,蕭靜好陡然出劍,寒芒印上她的臉,遍佈污血已經看不出容貌的臉,卻看得到凜冽之氣的肅殺,時間不容浪費,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條蛇斬殺。
這條蛇更靈活,她出劍之時蛇身已經騰起,兩尾在空中猛烈抽擊,蕭靜好一個玄身躍起,毫不退縮的迎了上去,劍斬蛇頭,招式發揮到最極限。
“嚓”血一撲,又是滿臉血腥,蕭靜好伸出舌頭一舔,潤了潤喉嚨,接着又是一劍下去,巨蛇吃痛發狂,搖晃着身體半空中風聲呼嘯,那畜生似乎能讀懂人心,身體一轉,張嘴直撲趴在不遠處的沐沂邯。
蕭靜好眼睛一紅,一聲勁嘯身體貫日般彈射而上,搶先用身體擋住了沐沂邯,卓然出劍往前就戳,劍尖刺入巨蛇大張的血盆大口,一時間毒液和鮮血四射,蕭靜好快速拔劍,騰騰一跳躍上蛇身,把長劍當匕首用,“嚓嚓嚓”猛戳。
巨蛇仰頭狂滾,猛烈翻動要將蕭靜好甩下來,蕭靜好禁抿嘴脣左手五指一併,照準巨蛇的眼睛毫不猶豫戳下去,握的一手滑膩,她凶神惡煞的發了狂,以手當刀在那噁心的眼珠子中狂絞,絞完眼皮一抓得以承力,右手的劍已經開始猛砍。
沒有招式沒有內力,只有一身被挑撥的怨氣,一路來的憤恨和憋屈,全部在手中的長劍上發泄,猛砍猛抽,打得歇斯底里,砍的悍然激越,巨蛇在她跨下抽搐,反抗,卻始終擺脫不了她渾然忘我的癲狂之勢。
蕭靜好氣喘吁吁的收起長劍,跳下蛇身,巨蛇已經奄奄一息。
她點燃熄滅的火摺子,去查看沐沂邯,伸出的手猶豫的片刻,顫抖着探向他的頸脈。
半晌,她近乎脫力的跌坐到地上,只覺得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抖動,驚心動魄的一戰,揪心的一戰耗盡了氣力,直到指尖觸摸到那微微的搏動,整個人就如被巨浪席捲後被拍到了海岸,急於平復死裡逃生後狂跳的心臟,卻只覺得疲乏到渾身無力。
她深吸了口氣,在衣角上擦乾淨手,上前撥他的衣服。
他的身體冰涼,面色翻着青氣,雙脣緊抿,眼看就是中了蛇毒,她快速查看了他的手腳沒有找到牙印,扒開衣服查看了前胸也沒有,背後身體,腰部右側赫然兩個小孔,周邊已經發黑,所幸他自己先封了穴道,已至毒沒有蔓延全身。
蕭靜好將他放平,連點幾處大穴,俯下身就用嘴吸毒,吐出的毒血從黑色至鮮紅,他悶悶的哼了一聲,蕭靜好心中一喜,伸手探他的鼻息,呼吸好些了。
她將他翻身,攏好衣服將他抱緊懷中,看着他還能在自己懷抱中呼吸,蕭靜好的脣邊漾起一抹笑意,手中就像抱着一個失而復得的珍寶,她情不自禁的俯下臉在他的頰邊輕輕磨蹭,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沒發現,自己攥着他手臂的指尖泛白,沒發現自己看着他的目光繾綣如水,沒發現自己的氣息終於漸漸平穩,沒發現揣在胸腔裡的心終於歸到了原位。
他需要解毒,蕭靜好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遍佈腥臭的蛇血,這傢伙最怕髒怕臭,她想了想,眼睛一閉咬破了舌尖,覆上沐沂邯的脣。
刺痛的舌尖抵開他的齒關,觸到他的舌尖,蕭靜好顫了顫,心想從下地宮以來,趁人之危扒光過男人,現在又來個強吻,姑娘家不敢做的她都做了,臉都丟盡了,不過只要都能活着,不管做什麼她都願意。
鹹澀的血液在口腔中蔓延,眼角的淚順着臉頰留到脣邊,和着舌尖的血絞動在這個本該不含旖旎的吻中,劃過前世今生,穿過生死障礙,這一刻她才明白,丟不開甩不開,她想徹底的在這個只有彼此的黑暗中,狠狠的靠近他,狠狠的愛他一次……
“沐沂邯……對不起……對不起……”
如潮的淚水沖毀感情的堤岸,卻沒有沖塌她的理智,那最想說的三個字只能選擇壓在心底,換成“對不起”。
舌尖漸漸糾纏,相抵的兩脣變得灼熱,蕭靜好微微睜開了眼隨之閉上,他的鼻息溫熱,如同盛夏午夜的風,吹過南樓拂過楊柳,滌盪寂靜的夜直入軒窗吹醒沉睡的夢。
那年冷月竹林下的驚鴻一瞥,忘卻一切也忘不了至今纏繞夢中的那雙眼眸,忘不了小巷深處那雙相疊的影子,忘不了他千里迢迢奔赴草原,只爲遵守他許下的承諾,忘不了戲臺白幕上他提筆揮就的一腔情意,忘不了大漠的夜空下他閃着星輝的眸子淺笑着道‘留着吧,我不冷’……
“別哭……”他吻着她臉頰的淚水低低絮語,一路碎吻一路繾綣,他有種受寵若驚的惶惑,寧願忍着抵死纏綿的衝動,想讓這得來不易的一吻細水長流。
蕭靜好擡起頭,抹去眼淚,探他的脈,脈象沉穩,再看他的臉色也好多了。
”好些了,能走嗎?”
沐沂邯頗有些無奈和失望的聳聳肩,早知道就該扒着她狠狠的咬,他再也不相信什麼細水長流,這種事就該像她殺巨蛇一樣,悍然操刀又快又狠,三兩下解決了啥事都沒有了。
蕭靜好爬起身四處一看,眼睛一亮,哈哈笑道:“蛇蛋!老孃今天就把你家子孫後代都吃進肚子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