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陸寒筱擡頭看去,走廊的另外一端,陸遙風手裡拿着兩張紙,正轉過拐角,朝這邊走了過來。他看到陸寒筱手裡拿着卷子匆匆地往樓下去。陸寒筱看到他,朝他微微一笑,也不待他迴應,就轉身下樓了。
陸遙風看了看腕錶,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此時,六月的天氣,外面已經亮起了街燈,昏黃的路燈,並沒有把景緻照得有多亮,相反,有種欲遮欲掩的意境。
陸寒筱卻管不了這麼多,她下樓的時候,客廳裡已經沒有人了,她拉開門走出去的時候,連問一聲的人都沒有。陸寒筱一手捏了兩塊錢,一手拿着摺好的卷子就這樣走了出去。
陸寒筱要找一家複印店複印。陸家住在東湖邊上,這一處其實比較僻靜。陸寒筱平時並沒有多留意邊上的建築,並不知道哪裡會有打印複印店。她出門時,問了保安,那保安平常又不需要打印複印什麼,一時也想不起哪裡會有。
“往前面走兩個街區,是一所江市商業學院的分區,看看那邊校門口有沒有。你這麼小,家裡人怎麼敢讓你獨自出來?”
陸寒筱道了聲謝,前世,她年幼失去雙親,是姐姐把她帶大的。姐姐只比她大了七八歲,在家族裡掙扎,活得也很艱難。她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是自己做。此時,聽得保安爲她擔憂,她心裡也沒有多害怕。
那保安說得還真是沒錯,陸寒筱一直往前走,走了兩個街區,纔看到對面是一所商業學院,校區很小,從門口掛着的匾額可以看出來,的確是商校。此時,正是一天中天氣最涼爽的時候,道路兩旁的路燈把街面和兩側的人行道照得朦朦朧朧。路邊擺了各色的小攤,有賣燒烤的,賣炒飯的,推了小火爐子賣小土豆的,全是年輕人愛的吃食。
路上,年輕的大學生們牽着手,或相擁着,走在路燈下面,賣些吃食,或是佇足在小擺攤前面,看那些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飾品。校門旁邊,有幾家小店,打字複印,小超市,賣些參考書,還有幾家水果店,看着不怎麼起眼,卻是說不出的熱鬧。
陸寒筱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眼前的場景很是陌生,氣氛卻那麼熟悉。前世,她以省高考狀元的身份,考上了京城大學。學校裡面,有偌大一個湖泊,湖水繞學校大半圈,形成了一條河,名叫尋思河。
學校的南大門門口,一座白色的石頭橋,穿過橋,沿着河邊,便是幾家小店子。每到晚間,河邊就會亮起一盞盞的燈,燈下也是這樣的一些攤子,那時候,陸寒筱很喜歡吃油炸臭豆腐。宿舍裡也有個室友很喜歡,陸寒筱總愛和她一起去河邊買臭豆腐吃。
那時候,她剛剛上大學,頭一次出遠門,一個人在外面,她心裡總是很膽怯,行事小心翼翼。南馳景來看她,帶着她把河邊的小攤子都逛了個遍。宿舍的女生看到了,笑嘻嘻地問她,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沒有和南馳景做過男女朋友,他們一開始就是未婚夫妻。她從來沒有嘗過談戀愛的滋味。南馳景對她很好,很體貼,他說怕陸寒筱一個人在京城害怕,就留在了京城,每週都會過來看她,送她衣服;爲她買日常用品;過生日的時候,請她宿舍的女生吃飯。
南馳景很體貼,後來,陸寒筱才知道,她前世的父親和南馳景的父親是摯友,他們年輕時候就有過戲言,要結成兒女親家。她前世生在信陽陳家,父親是陳家三房。父母臨去世前,給南家去了信,讓照顧陸寒筱姐妹。
後來,南馳景過來,姐姐便把她託付給了南馳景。沒想到,姐姐去世之後,她最後還是死在了南馳景手裡。她親眼看到南馳景和堂姐陳寧鳳偷情,她受了驚,從樓梯上滾下來。當時滑的那一跤,此時都還有感覺,樓梯上應該是抹了油,只等着她一腳踩上去。
當時,她從樓上下來,鼻端聞到菜油的氣味。只不過後來,她摔破了頭,血從樓梯上一滴滴流下來,但前世,她的鼻子格外靈,那些血腥味都沒有掩蓋住那些菜油味兒。她和明白,她是被害死的。
那一年,她大學二年級,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而她就死在了那個臘月,過小年的前一天。
“快點,要下雨了!”
到了夏季,天氣就多變。天邊幾道閃電,路上的人開始着慌。唯有那些小攤販,穩穩不動,堅持做着最後的生意。陸寒筱從遙遠的往事中,不,應該說從前世的記憶中回過神來。
昨日種種,昨日已死。
重活一世後,她明明知道,她活在了死後那一年的六月,可她卻沒有任何想要去打聽南馳景和陳寧鳳的心思。她猶記得,前世,南馳景到最後都沒有娶陳寧鳳。相反,南馳景每年小年的頭一天都會去一趟信陽陳家,聽說是去她的墳頭祭奠。
她看着他一天天變得陰沉,越發會算計,一天天變得富貴,攪動商場風雲,信陽陳家在他的庇護下風雨不倒。
聽說,她的墳前,是他親手立的碑,碑文是他親手所刻,上面寫着“南門陳氏”,她與他只是未婚夫妻,沒過門,算不上他南家的人。聽說,他在她的墳墓旁邊留了一個位置,聽說,他說過,生不同衾,死要同穴。
她死都死了,還有什麼是值得他算計的?
南馳景是她見過的最會算計的人,這世間,也唯有陸遙風與他旗鼓相當,有資格與他針鋒相對。
而他們,也的確在商場上鬥得歡快。陸遙風那樣的人,上天到底對他比對旁人,多了一絲眷寵。
雨終於還是落了下來。陸寒筱嚇得跳了起來,她沒有打傘,身上穿的單薄,她爲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卷子,就算複印了,她要怎麼帶回去纔好?
陸寒筱不由得懊惱,前世的事,想那麼多做什麼?現在可好了,要是不發呆這麼久,她都跑了一個來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