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心頭思緒千迴百轉,這老頭看不透她在想什麼,卻在看到她的臉時,驚懼無比,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張臉……如此熟悉!
“歸,歸老!”御膳房的大老闆過來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是被服務經理喊下來善後的,看到站在門口的老頭,他哪裡還顧得上打架打得稀巴爛的現場,他躬身彎腰,誠惶誠恐,令陸寒筱感覺,這人怎麼像是太監見了皇帝的趕腳?
這老頭姓歸?一身化境,難道是長白歸家的人?歸家在前朝曾經出過將軍,據說一手鷹爪功沾衣號脈,分筋錯骨,點穴閉氣,出神入化。雖是練指之法,但內外兼修,以氣爲歸。運力全在指節,借腕臂之力時,可以一貫之。
但歸家,前朝的時候就是佟家的家奴。佟家是前朝正黃旗人,祖上跟着前朝開國皇帝從白山黑水中出來的。家族裡出過皇太后,曾是國舅的身份,家裡還有世襲罔替的爵位。
後來前朝式微,一場變革在所難免。外族入侵,舉國反抗,佟家捐獻了所有資產支持抗戰,眼看勝利在望,怕出現歷史上那種朝代更替後的大清算,怕新朝會對前朝所有皇親國戚進行鎮壓和屠殺,佟家便舉家移居到了海外。
歸家竟然留了下來,就不知惹上了什麼樣的仇人?
陸寒筱別有深意地看了那人被廢去的左手,也難怪別人會在他的手上下毒了。練鷹爪功的人一身修爲就在兩隻手上。那人與他之間是有多大的仇,想要廢的竟然是他一身修爲。
一般人都是右手上前,右手比左手靈活,但連鷹爪功的人,連的一般都是左右手,廢了一隻手,也就是廢了半身修爲了。
那人,也不虧。
歸老駭的是陸寒筱這張臉,也駭的是陸寒筱一身的本事。他方纔就在隔壁吃飯,這間屋子裡的內力波動,別人感覺不到,他怎麼會感覺不到。這屋子裡有一個化境高手。正因如此,他方纔進來時,才用內力加持喊出了那一嗓子。
屋子裡一共有九個人,站在門邊的小女孩子一看就是個尋常人,另外五個男人被站在屋子中間的小女孩子逼得只能躲在倒地的屏風邊,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而地上滾着的兩個男子,一看就是隻會兩下花拳繡腿的人。
歸老本來就不敢相信,有着一身化境功夫的人,是站在屋子中間這個閒閒而立,看熱鬧看得咧嘴笑的小女孩子,可看到她拉起地上被他一聲吼吼得暈頭轉向,氣血涌動的人,看到她渡了一點內力給這男人,便壓住了他氣血逆行的不適,令他清醒過來,歸老此時是不信也得信了。
他費了多大的勁,才晉升至化境,半生都在追求的境界,此時在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身上看到,歸老想要仰天大笑,蒼天何其無情,這般捉弄人!
陸寒筱哪裡知道這老頭眨眼功夫,想了這麼多?她在想,今日的事,要如何善了。
好在沒有叫她多想,門外,就想起了警車鳴笛的聲音。蕭司越頓時的大怒,是哪個王八羔子把警察給喊來了?他殺人的目光在屋子裡的人身上轉了一圈,鎖住了之前躲在立屏旁邊的五人,看得出是其中的一個人報了警。
竟然敢報警?
蕭司越好笑,他倒要看看,誰敢把他弄到局子裡去。
想到這裡,他反倒平靜下來了,他看着之前吼他的老頭走過來,因爲得了陸寒筱的示警,面對這人,他就有些警惕,他朝前站出一步,準備擋在陸寒筱的跟前,卻被陸寒筱一拉,落到了她的身後。
“你母親叫什麼?”歸老問陸寒筱。
陸寒筱好笑,她長這麼大,不認識的人誰也不會問她這個問題,認識的人,誰也不會問她這個問題。她還從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歪着腦袋想了想,朝一臉擔憂地看着她的周瑾瑜一笑,收回目光,落在歸老的臉上,搖搖頭,“死了!”
死了?
歸老頓時怒火中燒,是誰跟她說她母親死了的?是不是那個人?竟然敢跟她說她母親死了?歸老火氣竄起來,壓都壓不下去,“是誰跟你說她死了?”
“我自己啊!”陸寒筱笑道,“莫非你認識我母親?她還活着?”
“不,不,不認識!”歸老也不知爲何,顯得格外慌張,之前銳利的眼神此時躲躲閃閃,看來這人並不擅長撒謊,“不過,她沒有死!”
前言不搭後語!
陸寒筱就越發相信,這人必定是見過她母親的,她想起陳佑世總是在看着她的時候晃神,像是透過她在看別人的樣子,她問陳佑世,她是不是長得很像她的母親。每次這麼問,陳佑世就格外傷心,還會難過好幾天。
誰不想要母親?她前世那麼小一點就死了媽媽,這一世,她更是沒有看到過生母。沈竹清這個養母倒是把她養到了半歲上,就又死了。高玉鳳是她曾經名義上的繼母,不提也罷。
她佔據的是小寒筱的身子,心裡也一直很糾結,她總想還小寒筱些什麼,卻總是無從還起。她在想,若是她能夠幫小寒筱尋到生她的那個人,算不算是聊表心意?
想到這裡,陸寒筱便冷笑着嗤了一聲,“死了活着,有區別嗎?”
“你!”
歸老果然就怒了,只是他看到陸寒筱好看的脣勾起一絲戲謔,他直覺眼前這女孩子不簡單,他生怕在她面前又露出點馬腳,便逃也似地離開了。
被服務經理喊來的御膳房的大老闆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他早就聽了服務經理講述過這場爭執的起端,此時見陸寒筱又把歸老氣得離開,就愈發對陸寒筱不喜。他用手指點了點陸寒筱三人,“你們,這屋子裡的損失,由你們來賠,先跟我們過去登記一下,把身份證複印一下,再跟警察局的人走!”
陸寒筱理都沒理,她挽着周瑾瑜的胳膊,退到蕭司越的身後。這人蠢到這份上,也不知道是怎麼混到御膳房大老闆的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