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手裡的剷刀,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不是東西。
心裡感覺怪怪的,問:“你沒聽出來我只是威脅你嗎?”
他沒說話。
“你答應這個,我保證以後好好跟你在一起。”顯然我很重要,否則,不會聽我胡扯一句就跑來,也不知道站這裡多久了,“我都做好準備了,要是跟你結婚,就不畫畫了。”
他依然沒說話。
我只好伸手去關門,卻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拉開,然後“砰”地一聲合上。
我莫名其妙地背壓在牆上,他什麼都沒說,摘了眼鏡扔到鞋櫃上,捏起我的下顎,直接就吻了下來。
我真的做好準備了,道理上應該是希望他別反悔。
可腦子裡還是懵了一下,隨着他的手遊走在我身上,好像被針扎一樣難受。
我想哆嗦,想發抖。哪怕他對我好,他可以陪我到白頭,或者我日後會愛上他,都改變不了這一刻的不舒服。
我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要從容就義,他忽然鬆了口,半斂着目光,看着我,說:“你在發抖。”
“我冷……”
“這就是你做好的準備?”他似乎很不開心,輕聲問:“你以爲我跟你一樣笨啊?”
“你才笨。”我糾正道,“我不笨。”
他笑了笑,臉上露着憊色,又吻了下來,但手沒有再越界。
之後他鬆了口,問:“東西呢?”
“什麼東西?”
“證據。”
“還沒到我這裡呢,因爲樑……”
我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一臉的不可思議,“沒東西你也敢談判?”
“你也答應了啊……”我拽拽他的手臂,說:“你別生氣嘛,很快就有了。”
阿狸似乎超級無奈,輕聲感嘆,“倒是不笨。”
“本來就很聰明呀,我最聰明瞭。”我這麼厚臉皮,他怎麼不笑一下?
他沒吭聲,鬆開手,彎腰去解鞋帶。
我連忙狗腿地跟過去,企圖服務,又又被他握住了,不高興地命令:“坐着去。”
我到客廳坐好,連茶水也沒敢給他倒。
不管這件事對他來講是否爲難,但求人辦事就要有姿態,我一定要態度好點。
阿狸自己去倒茶拿零食,還給我拿了溼毛巾叫我擦臉。
喝了一會兒,我問:“那你不殺葉子家裡人了?”
“嗯。”他說:“除非證據無效。”
“保證有效!”我高興地撲到他身上,被他握住了手臂,柔聲說:“回去坐好。”
“情侶之間不是應該貼在一起嗎?”
“可是我們分手了。”他依舊很溫柔地說。
我坐回去,問:“那你爲什麼答應啊?”
“之前說了,不想物化你。”他垂着頭,聲音很低,側臉上沒有表情,“我也知道他是無辜的,但可能做了這麼多年,我也早就黑化了,改變不了仇恨。跟你的話,也希望可以相處得和睦些,不希望有任何噁心的元素,可現在不可能了。”
他所謂噁心的元素,應該就是,我跟他接下來的相處,肯定少不了有關葉子家裡的事。
“你是覺得我會認爲,我們交易了這件事?”
“嗯,”他無奈地說:“這種感情不如不談,反正遍地都是,不乾不淨,浪費時間。”
“哦。”
他轉過頭來,看着我,依舊是眯起眼睛笑,很甜的樣子,“這樣滿意了?”
“覺
得你可以再等等,我會喜歡上你的。”
“我知道,可接下來如果繼續在一起,你心裡會不踏實,我也是。”他說:“看樣子Leo也跟你說過,真要跟你在一起,結果只有你不再畫畫,我永遠都洗不乾淨。如果真的走到那個份上,你心甘情願地放棄,那我是會感激。但你剛剛那麼說的時候,我就覺得日後即使有這樣一天,你也永遠都不會甘願。”
我跟阿狸就這樣分手了,他說得有道理,我無法反駁。
我還覺得他似乎對別人的要求不算高,很能包容別人的缺點,但對自己,尤其是感情上,真是很嚴格。
我和盛靈也沒有再見面,她也沒有再來找我。我想這是因爲阿狸跟我分手了,或許也因爲我曾綁架她換葉子。
葉子家裡給了一份證據,是當初交給警方時的另一份底片,還有一些錄音資料。
葉伯伯當初的確是無意撞見,擔心對方看到他,爲了自保,拍了照片,提前交給了警方。
警方一舉把涉案人員全都掃平,葉伯伯也是因爲這樣,被舉薦到美院當副教授。
不知道爲什麼,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後,我心裡總是如鯁在喉。
或許是因爲阿狸對我很好,也或許,是因爲葉伯伯和葉伯母對我多了份小心。
許子衿也出院了,葉子和樑正則幫忙安排他。他學習很忙,也沒有再來找我。
大三這年的考試,我沒有交出阿狸的那副作品。
但我給他畫了,送到了盛靈的學校,託她幫我帶給他。
沒有接到他的電話。
我在一年中最熱的那幾天接到了溫勵的電話,他說:“爸爸接到了病危通知書。”
溫勵來接我,我們一起吃了頓晚飯。氣氛不冷不熱,我跟他都冷靜下來了。
我在機場,等待着溫勵的私人飛機做起飛前檢查。
翻着國外的報紙,密密麻麻的英語,其實還有些單詞和詞組不太熟。
是國內新聞,說皇甫家族老大被砍,暴屍街頭。
我的電話突然響了,是葉子。她愉快地說:“來我家吃飯吧,我媽做了紅燒肉!”
“我在機場呢。”
“幹嘛去?”
“溫勵叫我去米國。”我問:“想要什麼?”
“那你還回來嗎?”
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回不來了似得,心裡怪怪的。
在葉子的強烈要求下,我沒有按時起飛。
一直等到她跟樑正則跑來。
帶着許子衿。
他還得坐輪椅,但身子骨明顯硬朗許多。
“姐,”他叫我,樣子很謹慎,“你還回來嗎?”
“不知道。”那個爸爸病危,我要去看他,意味着我被溫勵的家族發現,那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來。
但想起上次過去的經歷,我有點怕,還有點陌生。
葉子陪樑正則出去抽菸,只剩我和許子衿。
我問:“病好點了嗎?”
“好多了。”他糾結又可憐地看着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姐,要是以後一輩子都這樣,那我真的太難受了就。”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對這件事也沒有一個合理的想法,“按理說也該原諒你,心裡卻總是卡着根刺。可能不把對方當家人的不是你,而是我。”
“姐……”
“所以今後別再把我當姐姐了,我可能沒辦法再像以前那麼對你。”也許阿狸說得對,“彼此都有芥蒂的關係,你覺得虧欠,我覺得難
堪。其實就算是真正的親人,肯定也有完全對對方絕望的時候,只是他們都沒說。”
“我那天會生氣,其實,只是因爲你在我心裡一直很純很美好。”他握着自己的手指,低着頭,結結巴巴的,就像他每次做錯了事情,“我總覺得我姐應該是個有骨氣的人,我姐夫應該很愛你。沒有這樣那樣的因素,你能理解嗎?”
“能。”
他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卻做不到。要純潔要美好,如果我沒被溫勵家弄丟,大約還是有可能的。
他想得太簡單了,真是還小。
這時,溫勵下來了。
他剛在飛機上問工作,現在可能是覺得太久不來,有點納悶。
他走過來,問我:“可以走了嗎?”
“嗯。”我對許子衿說:“接下來好好生活,好好學習,如果缺錢可以打給我。”
“支票已經送到貴府。”溫勵不等許子衿說話,便冷淡地開口,“也請替我感謝令尊撫養我妹妹長大,日後如果有事,請直接聯絡我。”
這就等於告訴他我不會回來了。
我也傻了一下。
許子衿立刻說:“我不要錢。”
“奉勸你。”溫勵已經開始發脾氣了,他只是比較有禮貌,但看着許子衿的眼神,十分地不客氣,“一味的追求骨氣,只會令自己看起來無情無義。當你令別人爲你付出全部時,你沒有資格再斥責她做得不夠完美。”
許子衿並沒有因爲溫勵的不客氣而生氣,只是很誠懇地說:“真的對不起……但是姐……”
“她沒有怪你,相反始終很感激你們全家,我們家族也非常感激。”溫勵顯得有些咄咄逼人,“希望你可以引以爲戒,我們家族也會隨時幫助你。”
樑正則和葉子也回來了。
溫勵和樑正則看着對方,雙方都有些不客氣,但還好沒有起爭執。
我跟溫勵一起上了飛機。
飛機慢慢爬升,我的心情也越來越不好。
閉目養神,很久之後,聽到溫勵說:“你在生氣?”
“嗯。”
“我確實很生氣。”他淡淡地說:“但之前考慮到你還要與他們相處,就選擇了忍耐。”
“子衿他沒有錯。你要是在葉子的事情上向着阿狸,那我也沒什麼好說。”
“你跟他談得攏只是因爲他尊重你,這樣做簡直就是在冒險。”溫勵淡淡地說:“所有人裡面,於情於理,我都只需要向着你。”
“你已經做好準備當我哥哥了?”他比之前更冷靜了,這讓前塵往事都像夢一樣。他曾給過我的溫柔與體諒,就像來自於另一個人。
“嗯。”
“我也做好準備了。”我說:“當你妹妹。”
“嗯。”
我閉起了眼睛,感覺到他的目光,似乎正在看着我。也可能是我誤會了,那只是打開的遮光板,只是窗外雲層透出的光。
飛機在JFK機場降落,接機來了五臺車。
溫勵牽着我的手下了飛機,保鏢清出通路,沒有一個是我熟悉的人。
溫叔叔站在車旁,讓人不寒而慄的五官上,露着精分般的溫和笑容。
他太太的手挽着他的手。
高貴而華麗的人們。
我們走過去,溫太太迎了上來,朝我張開雙臂,臉上掛着燦爛至極的笑容:“Joy,歡迎回家!”
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讓人絕望的愛和危險的關係。
最愛的人,是最親近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