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顏一向有個習慣，但凡是他人之言，無論好壞，都會不予深究。所以，在大學期間，不管有多少人明裡暗裡說自己的缺點，薄顏一向都能自我疏通。
但程璇的話卻讓她不能心無旁騖工作。
即使面前是大篇患者資料，薄顏也不能專心。
右手下意識撫摸左手腕的白硨磲項鍊，冰涼的觸感讓薄顏有些許回神。
澄澈無波的眼底有些煩躁之意。
薄顏放下手中的東西，推開辦公室大門，直接去了一旁的器材室，迅速坐在白色音樂放鬆椅上。
即便如此，腦海裡還是能想起剛纔程璇那番話。
薄顏猛然想起和大哥薄弈的談話，那時候，他和程璇今日的話如出一轍。
……
下午五點。
越子悠比平日任何時候都準時下班，徑直去薄顏所在的樓層。
全封閉式的電梯內，越子悠單手撐在一旁，烏黑濃密的眉毛因爲沉思而微微皺起，低垂的黑眸看不清眼底情緒，緋色薄脣緊抿，兩頰顴骨微微凸起。
中午和薄顏吃飯時，越子悠隱隱感覺她臉色有些奇怪，但也說不出來。
電梯門打開，越子悠徑直去薄顏辦公室。
……
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讓越子悠有些詫異。
這丫頭今天似乎沒去諮詢室那邊，就算去，她也會給自己短信。
越子悠在入口處掃了兩眼，又看向薄顏已經整理好的書桌，沙發上還有她的外套。
隱隱約約聽到一陣低緩悅耳的音樂傳入耳膜。
越子悠迅速站到門口，這音樂他很熟悉，薄顏前一段時間幾乎每晚都會給自己放，那段時間，他的睡眠質量幾乎是前所未有的好。
……
越子悠循着聲音，很快到心理器材室門口，推開門，就看到白色音樂放鬆椅上雙眸緊閉的薄顏。
黑沉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靠在椅背上的人似乎已經安睡，但手裡，膝蓋上全放着書，越子悠緩步靠近，將薄顏膝蓋上的書輕緩移開。
薄顏本就是淺眠，這一動作，猛然把她驚醒，看清面前的人，溼漉漉的黑葡萄大眼睛眨了眨，才說：“你怎麼來了？”
薄顏記得，這時間，他應該有很多會議。
“薄一一，都已經過了五點。”
薄顏一愣：“都，都下班了？”
乍一看越子悠有些嚴肅的臉，薄顏脫口而出：“你該不會是來譴責我上班時間插科打諢吧。”
越子悠眉眼微怔，沒好氣捏了捏她精緻的鼻樑，“人小鬼大，最多扣你工資。”
薄顏被他捏的有些不舒服，偏頭躲開。
“扣工資？”薄顏低喃，突然道：“我這纔想起一件事情，我都來越伊集團這麼久了，怎麼從來不知道工資的事情？”
短暫停頓後，薄顏又說：“我好歹陪吃，陪聊，還陪￥睡了，怎麼一分錢都沒有？”
越子悠黑眸一頓：“這些話，誰教你的？”
薄顏一臉無辜：“和你在一起了，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越子悠面色一僵，這丫頭還知道和自己嗆話了？
“一一，我難道不是你最大的財富？”越子悠蠱惑道。
薄顏還不猶豫戳破：“可毛爺爺才實在啊。”
越子悠：“……”
隨即一臉促笑：“薄一一，你的工資都在我給你的金卡里，要是金卡的錢一分不少，你的工資也用不到。”
薄顏一時無話。
……
到了車上，越子悠才說：“怎麼今
天去心理器材室了？”他清楚，在美國的那五年，自己無數次坐上放鬆椅，當時的表情和薄顏並無太大差異。
薄顏避開他的話，視線看向一旁，見他側身似乎是要給自己系安全帶，薄顏忙說：“子悠，我自己也可以。”
越子悠惻惻看了她兩眼，手上動作未停。
“薄一一，要是都讓你自己做，那我這個男朋友豈不是無用武之地？”
薄顏微怔。
“難道，你是覺得名不正言不順？”越子悠猛然靠近她，烏黑眉眼輕笑，聲音沉魅蠱惑：“或者說，你想給我個名分了？”
越子悠凝視她，鎖住她眼底所有思緒，雖是一句玩笑話，但他卻是帶了幾絲認真。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現在就把薄顏娶過來，雖然那張白紙對他沒什麼約束力。但是可以裡裡外外圈住薄顏！還能名正言順抵禦爛桃花！
薄顏倒是沒有越子悠想的這麼多，雖然和他在一起，也很確定兩人的感情，但結婚的事情，她從來沒想過，至少現在這個時間段完全沒有打算。
在薄顏看來，至少相處個一兩年，才能結婚，這樣都熟悉彼此心性，有助於婚姻和諧。
當然此時的越子悠是不會知道薄顏的內心想法。
薄顏淡笑：“我難道把你當小透明瞭？”
越子悠視線一頓，這還是當初自己說過的話。
……
薄顏以爲兩人會回軍區大院，或者是金科世界城。
但當薄顏看到這條熟悉的美食街，特別是面前這家熟悉的火鍋店時，薄顏眼底有些許錯愕浮現。
來這裡做什麼？他不是不愛吃這種辣食嗎？
“天天想見，夜夜想念？”越子悠盯着前方的門匾上方。
薄顏當然知道他念的是火鍋店名。
老闆對薄顏很熟悉，雖然詫異她好長一段時間沒來這裡，熱情寒暄後，就立即爲兩人上菜。
看到越子悠挑選的座位時，薄顏有些驚訝。這裡是他們第一次吃飯的地方，也是那晚自己惡意整蠱他的地方，越子悠挑選的座位完全和那晚一樣。
“怎麼會想到來這裡？”薄顏詫異。
但也不得不承認，天生自帶風骨的人就是不同，即使是坐在樸素平常的桌椅，周身自然流露而出的氣度矜貴瞬間與周邊的人格格不入。
薄顏看了幾秒，猛然就想起今天上午程璇那番話，手放在膝蓋上，眼眸低垂。
越子悠正在爲她選食材，自然注意到薄顏這副神情。
“還記不記得，第一次你帶我來這裡說過什麼？”越子悠突然說，低沉的聲音不疾不徐，慢條斯理。
“你說，人的喜怒哀樂是常有之事，不必隱藏。”越子悠將燙好的食物夾給她，又說：“我曾經說過，只有薄一一，可以在我面前肆無忌憚，任何事情，任何人。”
……
回了金科世界城的路上，薄顏沉默，一直回想越子悠的話，他突然帶自己來這裡肯定有一番用意。
是自己臉上情緒太明顯，他猜出來了？
到了客廳，薄顏一直被越子悠緊握住。
“一一，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子悠。”薄顏急急叫住他，黑白分明的眼底盡是紛繁複雜的情緒，又有些心急，手指緊緊抓住越子悠襯衣袖口。
越子悠回頭看她，眼底是一片不用揣測就能感覺到的耐心。
這樣的眼神讓薄顏心頭微鬆，右手也抓住他，微揚頭，柔糯的聲音緩緩響起：“子悠，我有話想對你說，也有話想問你。”
越子悠眼底浮現細碎笑意：
“好。”
……
浩瀚星辰，微涼夜風，清冷銀輝似玉石一般覆住地面。
露天花園裡，薄顏看一眼坐在自己身側的越子悠，又看向遠處星辰璀璨的夜空。
夜色安靜又美好，美人靠在兩人身旁，趴在地下早已入睡。
“子悠，我七歲那年，因爲從假山摔落，治病一年，後來跟着外婆去了嵐市，一直到我二十歲時，外婆過世，我纔回了慶城薄家。”
大抵是身旁的人給她的感覺很安穩，讓她安心。
薄顏發現，和他回憶起這些事情，心裡竟然會如此平靜。
越子悠並未多言，只反手握住她。
“八歲之後，我和外婆住在嵐市小鎮上，我學到的東西，都是外婆請家教老師教我，所以上大學之前，我從未進過任何學校。”
“可你和我不同是吧，你從小生活的圈子，所接觸的人，所學到的東西，我和你之間，可以說無一絲交集。”
越子悠握住她的手瞬間緊了幾分。
“我雖然是薄家的人，但你肯定早就看出來了，除了哥哥，其他人對我並沒有太多感情，雖然我對他們也只是血緣上的親人。”
“所以，雖然我外婆教了我很多上流人士之間的禮儀，但其實，我從未接觸，我們……”
“薄一一，在你面前我只是越子悠而已。”
薄顏微怔，眼底有清晰笑意，又問：“那對你來說，最合適的妻子是不是需要事業上能幫助你。”
越子悠皺眉，“我要的是妻子，不是一個員工，要是按照這個邏輯來，那不是越伊集團一半女員工都能做我妻子？”
“薄一一，不管別人對你說了什麼，你只要知道，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而我，之前也沒有……”越子悠臉上突然就有些異樣，沉聲道：“我之前，也沒有喜歡過任何女人。”
薄顏後知後覺，又問：“如果你的家人一直反對我們呢？”她其實並不想越子悠爲難。
“誰會反對我們？”越子悠只怕越家人對薄顏太滿意，然後來打擾自己和薄顏的二人世界。
特別是他那個姐姐，越念伊！
“薄一一，當初可是你自己闖進來，擾亂我，你難道還想對我始亂終棄？”越子悠一把拉起她，霸道攬過薄顏纖腰，“我告訴你，你害我失了心，又失了身，必須負責到底，要是敢半路當逃兵，我一定會把你抓捕歸案！”
薄顏壓抑的情緒因爲他的話，一時之間，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簌簌風聲傳來，被銀光包裹的露天花園裡，大片波斯菊隨風搖曳，好不美麗。
薄顏反手握住他。
這樣的一幕，二十八歲之前的越子悠從未感受過，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愛上一個女人。
當初知道程非然爲了一個女人，竟然放棄稱霸E國的軍火事業，在世界各國建立度假村。那時候自己在美國，專程跑去E國看他，還信誓旦旦說，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他越子悠身上，對女人更是嗤之以鼻。
越子悠想到身旁的薄顏。
突然也就理解了幾年前程非然的做法。
“薄一一。”沉緩的聲音輕喚臂彎的女人。
薄顏正在看側邊的波斯菊，疑惑回頭。
越子悠將她面對面貼着自己，攬住薄顏雙肩，清俊白皙，風光霽月般的臉被一層銀光裹住，低聲道：“你以後會知道我就是個平常的男人。”
微停幾秒後，修長手指對着一旁的波斯菊，沉魅的聲音刻上一絲蝕骨繾綣：“薄一一，人世間有百媚千紅，唯獨你是我情之所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