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陸雪漫讓洛小天和森緹亞照顧弟妹,便與魏蓓拉和歐陽川去了仁愛醫院的重症加護室。
不過半天的時間,洛琳就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生死無常,一點兒也不假。
穿上無菌服和一次性塑膠手套,她拎着裝備打開房門,卻並沒有急於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觀察。
鑑於死的是國際刑警的犯人,院方最大限度的讓一切保持原狀。
視線在病房裡一寸寸掃過,她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然而,病牀邊的一把椅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招手喚過值班的警官,她謹慎的問道,“牀邊的椅子是誰搬過來的?你有印象嗎?”
“今天一共來了兩撥人,上午權先生父子來過,午飯過後歐陽警司的哥哥來過。他離開不久,犯人就不行了。權先生父子一直站着,歐陽警司倒是坐過那張椅子。”
“你確定他進入病房後一直坐在那把椅子上,沒有異常舉動?”
篤定的點點頭,他一臉嚴肅的說道,“確定。病房裡有監控設備,我們怕她出事兒,盯得很緊。”
“有勞了。”
看了看魏蓓拉,陸雪漫忽然想起安放在手機裡的微型攝像頭,心裡頓時酸澀難抑,急忙帶上口罩,遮去滿臉失落。
直覺告訴她,這把椅子與洛琳的死有關。所以,她沒有像從前那樣查看用藥和搶救記錄,徑自走了過去。
把顯影藥液噴在椅子上,幾秒鐘過去,冷光燈下顯現出兩個人的指紋。
很顯然,歐陽卓不是一個人進來的。
按照常理,負責警戒的警員見到他這樣的**oss,激動和殷勤是人的本能反應,幫他搬椅子就在情理之中。
如果歐陽卓沒有動歪腦筋,椅子上就不會留下他的指紋。
可見,他用這把椅子做了文章。
在海都市局做警察的時候,陸雪漫曾經手過一個離奇的謀殺案。
患者家屬認爲醫院處置不當,造成即將康復的病人突然去世。但經過解剖化驗,醫院無論在救治、用藥,還是搶救,都沒有任何過錯。
那麼問題來了。
這個即將康復的病患是怎麼死的呢?
由於案子毫無頭緒,家屬又不肯善罷甘休。陸雪漫請教過夜南峰之後,決定對案發現場進行還原。
也正是對現場的重新篩查,讓她發現了線索。
根據家屬回憶,病患去世當天,他的前女友曾經來過醫院,還帶來了不少水果和營養品。她走後不久,人就不行了。
據負責該病患的護士說,他是突發性心肌炎,需要體外循環機維持正常的呼吸。
即使順利出院,他也要定時接受體外循環機的治療。而他前女友出現的時候,病患正在接受該項治療。幾個小時後,小護士再出現的時候,才發現病人心跳停止。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心跳驟停、呼吸全無卻沒有引發機器的嗡鳴。當時,醫生護士急於搶救,並沒有注意這些小細節。
後來,陸雪漫在儀器上提取到了病患前女友的指紋和汗液。
盤問過程中,她交代事發當天故意用椅腿壓住了體外循環及的導管兒,離開的時候又趁他不備關掉了儀器電源,造成了他意外身亡的假象。
因爲太緊張,她沒來得及清理現場,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而她殺人的動機是在婚禮前夕,前男友劈腿被捉包,給她造成了巨大傷害。她對此一直懷恨在心,就想趁他病,要了他的命。
誰能想到一把不起眼的椅子也能殺人?幾個小時前,歐陽卓用完全相同的手法,把洛琳送進了鬼門關。
一個魔鬼殺了另外一個惡魔,不知道這算不算惡人自有惡人磨?
原本只是懷疑,可當她看到被壓扁的軟管,立刻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十分鐘過去,閨蜜便走了出來,歐陽川和魏蓓拉全都愣住了。對上他們驚奇、疑惑的目光,陸雪漫的把被壓扁的軟管遞了上去。
“有人用椅子腿兒壓住了洛琳的呼吸和用藥導管,直接導致了她的死亡。同時,我在那把椅子上提取到了歐陽卓和另一個人的指紋。至於是不是他故意用椅子殺人滅口,還需要你來查證。”
直愣愣的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手裡的東西,歐陽川對她的話深表懷疑,“就這麼簡單?”
“這是最隱蔽,也是最合理的殺人方法。更何況,我來之前,法醫部的其他人已經仔細勘察過現場。如果他們沒有任何發現,就只有這一種可能。”
她說的篤定,魏蓓拉兩口子還是將信將疑,不敢相信事情單純到這種地步。
“我知道,我的推斷不容易接受,那就請你們去查閱海都市局八年前的1187號殺人案。另外,善意的提醒一句,越簡單的線索最容易被忽略。對於內行來說,他們往往會利用這一點。同樣的,越明顯的證據,可信度也越低。”
頗爲認同的點點頭,歐陽川轉身吩咐,“馬上調取案件檔案,還有密切關注歐陽卓的動向。”
“是!”手下領命離去,陸雪漫也換好了衣服,準備離開,“我的任務完成了,先回去了。”
“漫漫……”夫妻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魏蓓拉把她拽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都沒看用藥和搶救記錄,怎麼能確定洛琳是因爲窒息而死?”
“我並沒有說過她是窒息而死呀!”
挑眉望向閨蜜,某女發覺在洛琳身亡的問題上,她似乎急於下結論。但是,她不會不清楚這是作爲警察的大忌。
“剛纔你說她的呼吸和用藥導管被椅子壓住,所以纔會死。與藥液的注入身體的速度比起來,難道不是窒息的可能性更大嗎?”
她一板一眼的說着,陸雪漫越發覺得不對勁兒,“蓓蓓,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們很需要法醫的結論。”
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結論我已經給你了!
不動聲色的拉開兩人的距離,她擠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回頭我會補一份報告,交給歐陽川。”
“報告的事情不着急,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法醫主管的簽字。”從助手手裡接過一份文件,魏蓓拉善解人意的遞上了簽字筆。
掃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陸雪漫並沒有接過來的意思,“爲什麼需要我的簽字?”
“只要法醫和主管給出結論洛琳是他殺,就能對歐陽卓進行全面布控。我想,你也不希望他逍遙法外吧?”
冷冷一笑,她眼底上過一抹苦笑,“這是你的最終目的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
她意味深長的望了望站在閨蜜身後的助理,魏蓓拉即刻會意,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僻靜的角落只剩下了她們兩個,某女輕輕嘆了口氣,“如果歐陽卓真的出了事,絕不會是現在的情況。按照國際刑警的風格,即使不大張旗鼓的將人繩之以法,也會直接把人帶回總部,交給內政部審查。”
靜靜的看著她,魏蓓拉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卻猜出了一二。眼下的情形告訴我,歐陽卓想洗清嫌疑,順便除掉你們。而你和歐陽川極有可能得到了上峰的默許,纔會這麼有恃無恐的對付他。我想,內政部的頭頭一定許給你們不少好處吧?”
“漫漫,你可真會開玩笑?”打趣的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心虛。
“我是不是開玩笑,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我在這份文件上籤了字,萬一你們搞不定歐陽卓……”
拿過她手裡的文件,陸雪漫直接翻到最後一頁,落筆之前,決定最後爭取一下。
“或者在行動中出現任何紕漏,被他察覺到你們的意圖,我會首當其衝成爲替罪羊。屆時,被押回蘇黎世接受調查也好,坐牢也罷,都給你們沒有半點兒關係。因爲沒人會相信,他們會手足相殘!爲了歐陽家族的面子,誰也不會站出來爲我作證,包括你,我的閨蜜。”
她說的完全正確。
被揭穿小心思的魏蓓拉好像在大廳觀衆下被人扒光了衣服,可事到臨頭,她別無選擇。
這次的暗涌既是歐陽家族的內鬥,也牽扯到國際刑警內部的大換血。無論成敗,都不能讓任何不相干的人泄露風聲。
以陸雪漫的脾氣,即使被冤枉,她也不會出賣朋友。
在這一點上,魏蓓拉有十足的把握。
“漫漫,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相信我。”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我之間需要一再確認是否相互信任?
實在太可笑了!
“丟卒保車常有時。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認!”利落的簽了字,某女把文件遞回去,涼涼道,“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做。只要你說一句讓我替你頂雷,我絕無二話。可惜,你選了最笨的法子……”
她看穿了所有算計,魏蓓拉萬萬沒想到她還是在文件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雋秀的簽名,她後悔了。可走到了這一步,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我……我真的沒辦法……”
她本想解釋些什麼,陸雪漫卻一分鐘都待不下去,慵懶的揮了揮手,“行了,我懂。”
覺得整個人被掏空了,她強撐着走出醫院,坐在院子裡的長椅上,望着不遠處的蓮花池出神。
盛夏時節,池塘裡的蓮花悄然綻放,風吹水皺,暗香浮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視線被一道人影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