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蔓怔愣地停在了門口,看着頭髮花白的大嬸,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
“你就叫我吳嬸。”吳嬸是個熱情的人,不認生,也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但是還是在碰到葉小蔓過分白皙的手時,有些尷尬地抽回了手。
“吳嬸,沒事。”葉小蔓微笑着握住了吳嬸的手,沒有半分的嬌貴。
吳嬸看着這樣的葉小蔓也纔算是放心了,然後笑了笑,熱情地說,“我們這地方啊,就是有些窮,但是人都好,你以後沒事的時候出去轉轉就知道了。”吳嬸的聲音是正宗的東北話,葉小蔓聽得有些費力,但是卻還是快樂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在屋子裡的炕上聊了一會子天,便聽到吳叔破鑼一樣的聲音,“來,出來吃飯了。”葉小蔓看着中間一大盆的菜,有些無奈,不知道應該如何下筷子。
吳嬸看出了葉小蔓的猶豫,知道這個姑娘從來沒有吃過這東北的大燴菜,於是加了一筷子菜就放在了葉小蔓的碗裡。
葉小蔓看着碗裡的飯菜,對着吳嬸和吳叔笑了笑,然後才大口地吃了起來,她怎麼好意思辜負他們的熱情呢?
一口吃下去之後,她才知道這東北的大燴菜原來應該是這樣的,在a市吃的簡直是太山寨了。
葉小蔓吃得飛快,沒有一會兒,肚子就已經渾圓了,笑着朝着,吳嬸擺了擺手。“真的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吳叔看着可愛的葉小蔓什麼也沒有說,不過就是暗中地笑着。
葉小蔓幫着兩個人將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後,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此時房間之中昏暗,她按照吳嬸說的方向摸索着,良久之後也終於打開了燈,簡單地洗漱之後,她就緩緩地爬上了炕。
這可是她第一次睡炕,以往不過是聽東北人描述,偶爾也會在電視中看到,但是卻從來都沒有機會。
她平躺在炕上,屋子裡土暖氣燃燒的聲音就像是起風的聲音一樣,身子底下彷彿有一層熱氣一樣,慢慢地將她整個人都包圍起來,讓人感覺十分的溫暖,而且十分的舒服。
迷迷糊糊地,她竟然就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城市中睡着了,在這樣一個陌生的農戶家睡着了,這是幾個月以來她都未曾有過的安眠,她想她或許已經忘記這樣美好的感覺。
“起牀了。”吳嬸東北口音說出來總是感覺很兇的樣子,葉小蔓一個激靈就從睡夢之中清醒了過來,但是看到吳嬸溫柔帶笑的臉,她幾乎懷疑剛纔喊自己起牀的那個人是不是眼前的這個人,真是相差太大了。
但是,容不得葉小蔓仔細思索,吳嬸又開始催促了,“快一點啊。”
現在葉小蔓也終於能夠確定,這聲音和這張溫和的臉的主人卻是是面前的吳嬸,她低頭迅速地穿好衣服,然後纔跟吳嬸一起出了房間。
此時吳叔已經快要走出了院子,“吳叔,這麼早就出去?”葉小蔓對於時間沒有太多的概念,因爲以往都是自己什麼時間有空,就什麼時候做事情的,從來也沒有個什麼束縛。
吳叔卻笑了笑,“丫頭,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早?”然後大笑着,背彎着就走出了院子,葉小蔓身邊的吳嬸也跟着笑。
她只好捂着臉,卻不知道應該到哪裡躲避,只好在原地跺腳。
片刻之後,吳嬸終於收斂了笑容,然後纔有些無奈地說,“快點來吃飯吧。”話音剛落,葉小蔓便已經被拉到了廚房。
東北的早上沒有那麼的講究依舊還是米飯,葉小蔓最初的幾天還皺了皺眉頭,但是現在好像已經習慣了。
兩個人吃過飯之後,吳嬸現在已經習慣直接走了,葉小蔓也已經習慣了洗碗。
這些日子,葉小蔓常常在院子裡坐着,聽到鄰居們總是羨慕地說,“你家真是有福氣,能找這麼一個姑娘當乾女兒,還能在家陪着你們。”東北話總是兇兇的,但是葉小蔓卻知道他們內心都是開心的。
葉小蔓有一個和一個嬸子聊天,才知道因爲這個村子太窮,所以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過年的時候纔會回來,但是這不是已經快要過年了嗎?
洗完了碗之後,葉小蔓擦乾了手,然後才走到了自己的房間,看了看日曆,已經臘月二十九了。
“吳嬸,您孩子什麼時候回來?”葉小蔓走出房間,然後拿起一件吳嬸剛剛洗完的衣服,一邊往晾衣杆上搭,一邊衝着吳嬸說。
神情自然,完全不像是這農村中的人,但是卻一點驕縱的脾氣也沒有,這也是爲什麼吳嬸總是捨不得眼前這孩子離開。
雖然她幾次開口說想要離開,但是都被吳嬸推脫了,現在葉小蔓倒是也不怎麼提起這件事情了,或許是因爲熟悉了的緣故吧。
吳嬸是個精明人,日子也過得精打細算的,但是卻不曾虧待過葉小蔓。
她留在這裡也算是報恩了吧,葉小蔓時常這樣想,然後生活就美得如同是抹了蜜糖一樣。
“沒買上票,所以要等到三十了。”葉小蔓第一次在吳嬸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落寞,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最終只能乾巴巴地說一句,“明天就回來呢。”
吳嬸握住葉小蔓的手,笑容是從心底中發出的,“是呀,是呀。”然後手上晾衣服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了。
“吳嬸你慢點,看着臺階。”葉小蔓看着吳嬸在自己的臺階上險些跌倒的樣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大聲地喊。
吳嬸無所謂地笑了笑,“我要抓緊時間給俺那兒子做好吃的呢。”然後一頭就扎進了廚房中,葉小蔓知道吳嬸在做飯的時候,不喜歡身邊有人,所以她也就只能在外面的青石板上坐着曬太陽。
吳嬸一遍忙着做飯一邊誇自己的兒子,誇他是這兒唯一的一位大學生。學習特別好,現在已經在城市有了很好的工作。吳嬸的臉上充滿了幸福的笑意,手上也更加麻溜的忙活着。
看着廚房中熱騰騰的熱氣,葉小蔓終於想起了a市的年,不過就是一羣朋友出去胡吃海喝一頓,然後第二天睡到晌午。
那有這樣團圓的意思,葉小蔓忍不住想要知道這裡的年到底是怎麼過的。
“小蔓,來嚐嚐。”正在葉小蔓想入非非的時候,吳嬸兇悍的聲音透過牆壁就進來了,沒有一點點的預兆。
葉小蔓被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但是卻不敢有片刻的耽擱直接就跑着進了廚房。香味撲面而來,葉小蔓伸手就想要拿起來,但是卻被吳嬸打了手,“用筷子。”然後轉身的時候才補充,“這個很燙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葉小蔓拿起筷子的手竟然有些顫抖,險些就掉在了地上,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還在的時候,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只是二十幾年你沒有聽到過這樣嚴厲又溫柔的批評了呀。
二十幾年了,似乎彈指一揮間,但是其中的心酸,只有走過的人才明白。
“好吃。”葉小蔓含着吃的就開口,被燙得直跳腳,卻也還要堅持吃。吳嬸看着葉小蔓,不知道怎麼地就是打從心底裡喜歡。
甚至冒出了讓她永遠都留在這裡的想法,但是她又知道她始終都還是會走的,因爲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孩子不屬於這裡。
“好吃你就敞開肚皮吃,吳嬸管夠。”吳嬸的笑聲很大,從廚房到院子都能顧聽到。
葉小蔓也笑,但是卻不知道怎樣發出那樣的聲音,不過弧度卻模仿的很像,她慢慢地走出了以往的生活,然後開始了重新的生活。
雖然這裡的日子有些清苦,但是卻讓人踏實安心。
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融入了這樣的生活之中,不願意離開,但是她沒有收入,也不懂得勞動,所以她還是應該離開。
這裡本來就貧困,吳嬸的家也並不富裕,自己不能成爲別人的累贅,過完年吧,過完年,就走。
葉小蔓暗暗地下定了決心,卻感覺到莫名的悲傷,似乎一想到要離開這樣一個溫暖的地方總是讓她感覺到心痛。
“吳嬸,都三點了,怎麼還不回來?”葉小蔓在除夕夜的晚上,看着春節聯歡晚會,時不時地再看看吳嬸包的餃子,時間也就過得快些了。
但是,她擡起手腕看時間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已經凌晨三點了,吳叔和吳嬸的兒子現在了還沒有到家。
吳嬸卻是不以爲意的樣子,“不急,不急,馬上就回來了。”然後又專心致志地包餃子了,眼角的皺紋,讓葉小蔓知道她是幸福的,她是開心的。
所有的等待最終都是值得的,惟獨她的等待,最終是這樣一個破敗的結局。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那日賀連曜從下一站下車之後,幾乎沒有停留便租了一輛車子就趕往了她下車的地方。
那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站臺上什麼人都沒有,除了火車頭上有些燈光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死漆黑的,讓人看不到一點點的希望。
但是,他卻不能夠放棄,因爲他不能夠讓葉小蔓離開,她離開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去哪裡尋找生活的勇氣,所以他不能夠失去她。
他從東面找到了西面,又從西面找到了南面,之後又從南面找到了北面,幾乎每一個地方他都已經找遍了,但是就是沒有葉小蔓的身影。
賀連曜跪在地上,仰頭看着天空,“爲什麼,爲什麼?”聲音如此悲慼,就連雪花也在這個時候飄落,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感覺寒冷,因爲他知道她一定就在這裡。
直到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了的時候,賀連曜依舊還走在空曠的大街上,希望能夠在這個時候遇見葉小蔓。
他寧願相信,她是走丟了,也不願意相信她是想要逃離自己的身邊,逃離這個有他賀連曜的世界。
“想什麼呢?”吳嬸包完了餃子,這才擡頭看見了正在發呆的葉小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