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秘夜來客

神秘夜來客

六、神秘夜來客

狄霖回到忠勇侯府的時候,天色已黯,夜色漸濃。一條寬大的青石板路在濃黑的夜色中筆直地延伸出去,兩旁的店鋪都早已經關門打烊,安靜的街道上此時已幾乎見不到來往的行人。

那麼多的酒一下子喝下去,尤其是君宇琤帶來的那壇酒,更是醇香醉人,一路縱馬行來,此刻的狄霖感覺到酒意開始有些漸漸的上涌,全身不自禁地生起一種醺醺然、輕飄飄的感覺。

他於是輕控轡繩,讓跨下的駿馬放慢了步伐,小步慢慢地踏着,“得得”的蹄聲在空曠無人的長街上回響着,顯得格外的清越悠長。

長街的盡頭是一座建構宏偉的宅第,巍峨門樓前立着一對高大的白玉金眼狻猊,朱漆銅釘的府門氣派非凡,只見一排明燈高懸,將府門上一塊赤金九龍青地大匾映照得金光閃耀,上面“忠勇傳世”四個斗大的金字龍飛鳳舞,正是先皇的御筆。

看着這座在一個月前剛剛修葺一新的忠勇侯府,狄霖的眼前卻不禁浮現起了十年前,他扶着父母的靈柩,從這府門中緩緩步出時的情景。

那時候尚不滿十歲的他,忽然間經歷了人生裡的數度起伏跌落,彷彿就已經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深悟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以及人性的涼薄。

當他回頭望過去時,那座外表依然富麗堂皇的大將軍府,在他的眼中已顯露出了一片敗破頹廢之相,那一刻,年幼的他,悄然拭盡淚痕的眼中,是異常決絕的神色,而不再有絲毫的眷戀。

十年過後,當他再次回來,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正是初秋的一個傍晚。殘金落日的最後一縷餘暉也將要消散殆盡,而他則一個人慢慢走在荒草已過人高的廢棄庭園裡,滿目蕭索,滿心悲涼。他也曾試圖在那些依稀眼熟的斷壁殘垣之間去尋找往日的點滴回憶,但卻悵然地發現,那是徒勞的。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抹平一切!

那些你以爲刻骨銘心、永世都不會忘記的,也只不過是因爲時間流逝得還不夠久遠而已!

無論是多麼深、濃、激烈、令你癡迷癲狂、爲之哭笑,甚至是願意拋卻一切、犧牲所有的情感,都將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沉積下來,而最終忘卻於歲月如沙的恆流之中。

就象是眼前的這一片燈火輝煌,當你看着它的時候,又怎會還記得它曾經有過的一片蕭索和滿目瘡痍?

狄霖勒馬凝立着,心中思潮如涌,深濃如墨的夜色掩去了他臉容上的黯然神傷,只看到他的眼眸亮如寒星。

府門“呀”地一聲打開,一個年近六十,滿頭白髮、滿臉皺紋的老管家帶着兩個小廝急急如風地迎了上來。

狄霖跳下馬,將繮繩扔給其中一名小廝,讓他將馬牽去馬廄好生安頓。

“少爺,你到哪兒去了?可算是回來了,應該還不曾用過晚飯吧?”老管家狄安連忙迎上前去,卻聞到撲面而來的一陣酒氣熏人,再細看時發現狄霖的臉上紅暈滿布,“哎呀,少爺你怎麼在外面喝了這麼多的酒?這酒多可是傷身啊……”

一邊絮絮叨叨地數說着,一邊提着燈籠在前面照着,穿過前面的庭園花廊,進了狄霖居住的院落。臥房裡燈光明亮,早早地已是生好了火盆,一走進來,頓時感到暖意盎然。

狄安上前幫狄霖解下了外衣,讓他倚到鋪了軟墊的躺椅上,又爲他蓋上了層薄毯,然後一迭連聲地吩咐小廝去讓廚房準備點心和醒酒湯,又趕緊着叫人去將沐浴的熱水擡到房中來。

狄霖放鬆身體舒服地倚在躺椅上,微微閉着眼,也不說話,只管由着狄安去吩咐安排。

這狄安本名蘇安,原是蘇府一個別院的僕役,被分去服侍蘇馨妍的母親,而蘇馨妍的母親去世後,蘇馨妍爲逃婚而離家,當時唯一陪在身邊的人就是這個狄安,他可說是狄府裡的老人,看着狄霖從小長大的,一向最是忠心護主,就是說話愛嘮叨,狄霖也一向由得他去。

“哦,少爺,我差點倒忘記了。”老管家忽然拍了一下頭,想起了一件事情,“今天晌午之後,有個人到府上來找過少爺。”

“什麼人?”狄霖閉目養神,也就是隨口一問。

“我也問過他,可他就是不說,只說要當面求見少爺。聽說少爺還沒回來,那人轉身就走了。”狄安努力回想着當時的情形。

“哦。”狄霖也並不在意,應了一聲後就不再多問。

“不過,少爺,我倒覺得此人有些古怪。”狄安卻是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句。

“古怪?”狄霖不由睜開眼睛,看向他。

“這個人長得倒是極普通,話也不多,只是我看着怎麼就覺得透着那麼一股子怪里怪氣?一個下午,他來了三回,每回都是隻問一句話就走了,問他的姓名,問他究竟有何事,也不肯說。”狄安滿臉的皺紋都緊緊皺在了一起,透着滿滿的疑問,“少爺,那人大概是有什麼急事吧,會是什麼人呢?”

“我也想不出會是什麼人,真要有事的話,他明天應該還會來的。”狄霖聞言,也不禁生起了異樣的感覺,但他並不想讓老管家白白地擔驚受怕,所以口中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

“嗯,也是。”狄安想了想,點點頭,正好這時候兩個丫環送來了點心和醒酒湯,四個小廝又將浴桶與熱水擡了進來,“天色也不早了,少爺你先喝了這盅醒酒湯,再用些點心,沐浴過後就早些安歇了吧。”

他張羅着讓狄霖喝完了一盅醒酒湯,又吃了幾塊點心,再查看了擺放在浴桶邊的換洗衣物和香液浴巾,這才放心地轉身退下,關上了房門。

狄霖起身,脫了衣物,只在浴桶中簡單地泡了會兒,就起來擦淨後,卻又將衣服整齊地穿起,熄燈之後,躺到了牀上,然而只是閉着眼睛,卻並不入睡,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

果然未出所料,並未等待多時,就聽到一扇窗上發出“格”地一聲輕響。

聲音雖輕,但在這靜夜之中卻是極響的一聲,竟象是有人故意彈在窗櫺上發出的聲響。

“閣下既然深夜來到寒舍,又何必畏首畏尾地不敢出來現身呢?”狄霖緩緩坐起身來,點亮了燈,朗聲而言。

“失禮了,請恕在下的唐突。”門外隨即響起了一個人聲,極低但卻有種奇怪的尖銳,接着房門被緩緩地推了開來。

從外面走進了一個人,灰樸樸的一身極其普通的灰色布衣,從外貌上完全看不出多大年紀,淡黃色的方臉光潔無須,但眼角額間的深紋卻又說明此人已不再年輕了。此人長相平凡無奇,毫無特徵,只怕走到人羣當中,就會立即融入其間而難以分辨出來了。

“是你,今天來找過我三次?”狄霖審視着來人,發現此人的樣貌雖然平凡,但是兩眼竟是神光內蘊,一動之間精光四射,顯見是功力非淺。而這樣的一個人在深夜闖入自己的臥房,卻又似乎察覺不到他的身上帶有絲毫的敵意。

“是的。”灰衣人並不否認。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灰衣人平板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我是奉我家主上之命,恭請狄少侯前去相見,有事相商。”

“你的主上?那又是何人?爲何要請我前去相見?相商的又是何事?”狄霖一句緊接着一句問道。

“請恕在下不能說,因爲在下身負的使命只是恭請狄少侯的大駕前往。”灰衣人微微躬身一揖,“至於,在下的主上,狄少侯去了自然就會知道了。”

“哦?”狄霖心知有異,面上倒也不動聲色,只微微一笑,朗若清風,“那麼,我若是不去呢?”

“主上說狄少侯一定會去的。”灰衣人不急不緩,似乎極爲肯定。

他口中說着,隨即探手自懷中取出了一枚墨玉九龍佩,玉質上乘,在燈光的照射下流光四溢,其上雕刻的九條飛龍活靈活現,看過去竟似是直欲破空而去。

狄霖雖然端坐在那裡一動未動,但是他對面的那灰衣人就在這一瞬之間,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挾帶着種凌空而下的驚人氣勢,向着自己當頭壓了下來,這壓力之可怕,竟幾乎要令他窒息。

“你的主上究竟是什麼人?此玉佩又是從何而來的?”狄霖倏地面罩寒霜,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只一眼看去,狄霖就已認出了那塊墨玉正是君宇珩身邊的常佩之物,這樣的貼身飾物又怎會落入他人之手,想到此處時,他的心中不禁一沉。

“在下之前已經說過了,只要狄少侯跟在下前去就什麼都知道了。”那灰衣人在狄霖所施加的巨大壓力之下,咬牙苦苦支撐着,雖然沒有退後一步,但開口說話卻是極爲艱難,一句話說下來當中已是斷續了幾次。

“如若狄少侯真的不願前往,那麼在下也就不勉強了,告辭!”說完,灰衣人對着狄霖又一躬身,作勢準備離開。

“想走?此地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狄霖目光一寒,隨着一聲清叱,全身的衣衫無風自動,獵獵鼓起,“還是給我留下來吧。”

話音未落,他已是振衣而起,頓時勁風凌厲,已將那灰衣人整個罩於其中。

灰衣人向來對自己的武功頗爲自信,然而此刻面對着這猶如玉樹臨風般的青衣少年時,卻是施盡了全力,接連變換了數種身法,竟也無法突破這股勁風的籠罩。只覺得在這無聲的重壓之下已是不堪重負,甚至連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因爲這重壓而沸騰了起來,這又是何等可怕的壓力!

那灰衣人不禁嘶聲大呼,“在下也只是個送信之人,狄少侯就算是把在下留下來又有何用呢?”

狄霖默然凝立,靜默不語。

那灰衣人卻忽然感到周身的壓力漸漸地減弱並消弭於無形之中,壓力頓去,他的雙腿反而一軟,差點倒下,呼吸急促地喘息着,一時說不出話來。

“拿來。” 狄霖伸出手,冷冷地道。

灰衣人忙上前,將手中的九龍玉佩雙手奉上。

玉佩入手,一陣冰涼沁人,狄霖旋即用力地將之緊緊攥入自己的掌心,又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說道:“帶路,我隨你前去。”

無論來人是何居心,有何意圖,也不管其中是不是暗藏着什麼陰謀詭計,只要想到此事似乎與君宇珩有關,他就無法放任不管。

“狄少候,請。”灰衣人立刻恭聲地道。

倆人很快出了房門,並沒有驚動府中之人從大門堂皇而出,而是翻身越過了圍牆,在圍牆下的暗影中靜靜地停着一頂黑呢小轎。

“請狄少侯上轎。”灰衣人一躬身,語聲恭謹,“只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還望少侯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得到狄霖肯定地微微頷首之後,灰衣人方纔垂下轎簾,轎子隨即被擡了起來,一路快步疾行。

這頂轎子裡面是完全封閉的,垂下轎簾之後,裡面竟是一片漆黑,也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感覺到一路前行了將近小半個時辰,轎子忽然停了下來,有人上前來盤查,其中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傳到耳中卻是非常的熟悉,竟然都是宮中當值的侍衛。

狄霖不由得暗自吃了一驚,莫非他們竟是已來到了皇宮大內?那麼讓他連夜入宮的或者就是這宮中的某個人了?

狄霖正在心念數轉,就聽到那個灰衣人的聲音又響起,低語了幾句,似乎出示了什麼信物,宮門的侍衛連聲唯唯喏喏,隨即將宮門大開,居然連轎中也未查看就順利放行了。這令轎內的狄霖更是大爲震驚,因爲他很清楚宮門防查的嚴密,尤其是入夜之後更是嚴禁出入,那麼這灰衣人又如何能有這樣的特權?

再轉念一想,狄霖忽地恍然省起,爲何一開始聽到那灰衣人的聲音時就會覺得很是奇怪,似乎與尋常人並不相同,此刻再細想想那人的形貌特徵,這才確定那個灰衣人應該就是宮裡的一名內侍太監。

而這時轎子已進了宮門,進宮後依然還是一路疾行,左轉右轉一番之後,終於穩穩地停了下來。

狄霖一掀轎簾走了出來,卻發現自己正站在宮內一個不知名的小院裡,那灰衣人以及轎伕已是靜悄悄地退了下去,而自己的面前正站着一個人。

狄霖靜靜地立在那裡,一襲青衣在星光黯淡的夜色中有如一泓靜謐的清波,過了片刻,他拱拱手,緩緩地開口,“王總管。”

他的臉容平靜,而看不出有絲毫的吃驚意外。能夠輕易取到君宇珩的貼身飾物,而且又在宮中有着如此大的特權,這樣的人物其實已是呼之欲出了。只不過這位禁宮中的總領太監,聽聞是君宇珩身邊最爲親信的心腹之人,卻不知他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甚至是故弄玄虛地讓自己寅夜秘密入宮,其中到底又有何深意?

王總管手執着一盞羊角燈,在並不明亮的暗淡燭火之下,他蒼黃臉上的深紋縱橫交錯着,看起來似乎比平時更顯得蒼老,眯起的細長眼中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又象是帶着某種極其複雜的表情。

“請狄統衛入宮的就是老奴。”過了許久,王總管用他奇特的尖細嗓音慢慢地發問,“狄統衛難道不想問一下老奴,爲何要將您請入宮中嗎?”

“我不問,是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告訴我的。”狄霖很平淡地回答。

王總管擡眼看了他一下,細眼睜開時,那如同利針般的鋒芒只一閃,又黯了下去,變得昏黃渾濁。狄霖忽然發覺,這個年老的宮監每次在望向自己的時候,眼神雖然掩飾得很好,但眼底裡卻總象是帶着種無法描述的奇怪神情。

“因爲這件事情非常的緊急,而且老奴並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知曉,所以纔不得不如此安排,還望狄統衛見諒。”王總管慢慢地道。

狄霖靜靜地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睿王殿下今天出城迎接皇帝陛下時又一次發病了,一直強撐到回宮。”燭火明滅,使得王總管蒼老的臉容看上去忽明忽暗,但他的語聲卻平板到沒有任何的變化,“這已是這十七天裡的第三次發作,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然而發作的時間卻更長了。但太醫們卻對此束手無策,查不出病因,亦無法對症下藥。”

雖然早已知道,但此刻聽聞,狄霖的臉色還是不由得漸漸發白,心彷彿在攪動,隱隱地作痛。

“所以老奴才擅作主張,請狄統衛秘密入宮。”王總管看着狄霖,眼中似乎潛藏着無法言喻的深意。他在這隱藏着無數秘密的深宮裡已有數十年,他彷彿知道什麼狄霖所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狄霖聞言不禁心下一驚,當他看到對方的眼睛,那雙眼眸斂去了鋒芒之後顯出了風燭殘年的昏花黯淡,但那幽暗不明的深處卻彷彿隱藏着某個自己無法觸及到的秘密,他欲言又止。

“那就請狄統衛隨老奴前來,從秘道進入景華宮。”王總管已是轉過了身,走在前面帶路。

狄霖呆立良久,猛然回過神來,快步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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