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消逝在記憶之中的溫柔

番外 消逝在記憶之中的溫柔

番外:消逝在記憶之中的溫柔

清明時節雨紛紛。

晨起時的一場朦朦煙雨直到將晚時分方纔停歇,不知不覺間,夜幕悄然降臨,一輪明月初升。

經雨水浸潤過後的草木散發着淡淡清冽的芬芳,晚風不時吹過木葉發出的簌簌輕響,以及間或傳來一、兩聲的蟲鳴鳥啼,教人益發覺出這長白山下無名山谷的靜謐與春夜的深幽。

深藍色的天幕此際顯得格外的清冷高遠,零星散落着幾點淡淡的疏星,一輪彎如銀鉤的上弦月高掛在空中,明亮如銀的月光傾照在山谷中的一個小小湖泊之上,那湖泊彎彎形似月牙兒,月光灑在平靜的湖面上,點點似銀鱗泛動,遠遠望去便有如是一彎弦月,與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着。

就在那一彎碧水的環繞之中,有一片茂盛的紫楝林,正值花期最盛之際,滿樹都開滿了淺紫色細細密密的小花,不過此時在有如銀練似的月光下看來卻是一片銀白如霜,倒是那白日裡不易察覺的一縷淡淡花香卻是愈靜猶香,在月光清輝之間若有若無地浮動着。

在紫楝林的最深處,是一座孤墳。

有一個人正靜靜地坐在墳前,一襲白衣看起來竟似比這月光還要更覺蒼白悽清,長過腰際的烏髮就這樣披散在單薄瘦削的肩背之上,給人一種彷彿弱不勝衣的感覺。

那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月光透過葉隙點點傾照在他的臉上,臉容似雪,眉眼如畫,這個一身白衣在月下靜靜枯坐於孤墳之前的人,赫然竟是久已消聲匿跡的樓無意。

他的身量比起幾年前略是高了些,但卻是更瘦了,巴掌大的小臉瘦出了尖尖的下巴,越發顯得那雙深褐如琥珀般的眼睛象是更大。

數年的時光,除了有些消瘦,他似乎並無太大的變化,但一眼看上去的時候卻覺得有很大的不同,可又無法說出不同在哪裡。只覺得那記憶之中身着烈焰般的紅衣,渾身充滿了靈動慧黠、敢愛敢恨、美麗而又任性的少年,早已是不復存在了,只剩下一個空空的軀殼,在這一片清冷無比的月光之中,那樣的不真實,彷彿下一個瞬間就會消散而去。

無意輕輕地擡起手,極爲輕柔地將隨風飄落在墓碑之上的細小花瓣拂去,手卻沒有離開,而是慢慢地摩挲起了墓碑。

那方用一整塊極爲罕見的紫玉雕刻而成的墓碑,觸手的感覺柔潤而且溫暖,早已經被撫摩得光滑如鏡。

又是一年過去了。

彷彿只是一轉眼之間,竟已是八年過去了。

這八年裡,多少的人事變遷,多少的風起又風盡、雲生又云滅……昔年的天下第一莊早已是灰飛煙滅,被人們漸漸地遺忘,而天下聞名的風雨樓也久已淡出了江湖,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八年的時光,似乎漫長得沒有盡頭,又似乎是倏忽而過。

原來那個溫柔得如水一樣的人,已是離去了八年了。

原來就算是沒有了那個人在,自己也一樣可以這樣地活下去呢。

無意的脣角輕輕一牽,似是帶出了一絲笑意,淡而虛渺,同時又是極爲的苦澀。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的心痛如死,直至今日他還能感覺得到當時那種心在瞬間被撕裂開來的痛楚。那個時候的他,恨不能殺盡眼前所有的人,甚至也想過要隨着那個人一起去的。

他用細細的手指下意識地一筆一筆描摹着墓碑上深刻着的字,彷彿沉浸在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臉上有種空茫的悲傷。

雖然很想跟着你、陪着你,無論你在哪裡。

但我知道,在你的心底裡,想要的並不是我的陪伴。

所以,我就只能待在這裡,守着你,一年一年,這樣地望着你。

無意忽然將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在了那墓碑之上,這樣或者就可以離那久已逝去的人更近一些,而那光滑溫潤的觸感多麼象是多年前那隻輕撫在自己臉上的手啊。

那一年,他還只有六歲,家鄉發生了百年難遇的旱情與蝗災,爹孃帶着幾個孩子隨着鄉人一路逃荒。那段時日就象是醒不來的噩夢一樣,到處都是瘦骨嶙峋、發着菜色的飢餓臉孔,沿途隨處可見無人掩埋被羣鴉啄食的餓殍。一路之上家人不斷地死去,先是年紀幼小、餓得受不了就只知哇哇大哭的弟弟妹妹,然後是娘。後來有一天,因爲爭搶一點僅剩的雜糠麩皮,鄉人們開始大打出手,對於死亡的恐懼刺激得所有人都瘋狂得失去了理智。混亂中他被重物擊中,當他從昏迷中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被壓在父親的身下,而父親的身體已經冰冷僵硬了,舉目四望,已經暗下來的暮野之中看不到人,只有倒伏在地的幾具屍首以及追隨着死亡盛宴而來的鴉羣。

儘管他還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但就在這一刻,卻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那巨大可怖的死亡陰影彷彿實體一般籠罩着他,似乎隨時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攝去。

那時的恐懼甚至深深地紮根在了他的潛意識之中,直到後來他早已生活在了衣食無憂之中,卻還是會在夜半之時從一身冷汗中尖叫着驚醒過來,這種情形一直延續了好幾年。

“救命……救命……救救我……”被莫大的恐懼緊緊攫住的孩子突然大聲地喊叫了起來,一聲接着一聲,也不知喊了多少聲,直至嗓子已經完全嘶啞,發出的聲音已是低若蚊蚋。

幼小的他其實很清楚,自己的力氣還有生命就在這一聲聲嘶喊之中一點一點地消逝而去,他也知道,當自己再也喊不出來的時候,生命就已是到了盡頭。但是恐懼還有絕望,驅使着他,讓他瘋狂地嘶喊着,怎麼也無法停止。

他的口還在微微地張翕着,但卻已發不出一絲的聲音,他的人也軟軟地倒伏在地。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所有的感知都在逐漸地遠去,甚至連恐懼還有絕望都已漸漸地感覺不到了。

就在這時,他模模糊糊地,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有如仙樂一般溫柔至極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了起來,“這裡有一個小孩子,好象還是活着的。”

隨即有一隻手輕輕捧起了他因爲無力而低垂下去的臉龐,那光滑而溫潤的觸感讓瀕死的他就象是接近火光的飛蛾一般,不由得仰起了臉。

視線已經模糊,看不清楚,只覺得那雙眼角微揚的漂亮鳳眸之中的眼神溫柔得有如春水一般,他仰着小臉,一眨不眨地望着,眼睛裡忽然充滿了淚水,又無聲地一滴一滴地滴落了下來。

“很漂亮的眼睛呢,就象是琥珀一樣。”那時也不過是十四歲的楊晉之捧着他的小臉,用指尖輕輕拭去了不斷從那眼中滾落下來的大滴眼淚,由衷地讚歎着,忽然又轉過頭去,“無憂,把他帶回去吧。”

站在楊晉之身邊一直靜默不語的藍衣少年聞言走上前去,象是絲毫並未嫌棄那瘦弱孩子渾身的血污與泥水,將他輕輕地抱了起來,孩子先是一驚,然後那溫暖而安全的懷抱令他情不自禁地放鬆,緊緊地靠了過去,隨後便失去了知覺。

久遠的回憶,但卻鮮明得有如剛剛纔發生似的。

雖然在後來的十年相隨之中,他不是沒有見過楊晉之溫柔之下的冷酷與無情,但他卻還是象多年前的那個孩子般的,異常固執地、緊緊抓住那久遠記憶之中的溫柔不肯放手。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無意緊闔着的眼角沁出,慢慢地劃過臉頰,緊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紛紛地滴落如雨。

這時,從那片紫楝林中緩緩地走出了一個人,明亮的月光下,來人身材修頎,臉容冷峻,正是冷無痕。

自楊晉之身故之後,因不想讓其辛苦創立的風雨樓就此湮滅,一直是由他和令狐無天執掌着,而每年的清明以及楊晉之的忌日,倆人都會趕來祭拜掃墓。原想着明日便又要離開,還有些話想與無意說,卻發現無意的房中空無一人,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來了這裡,便隨後跟了過來。

無痕並未刻意掩飾自己的腳步聲,踏着簌簌作響的草葉向着無意輕捷地走了過來。

然而無意卻似是一直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之中,直到無痕走到了他的背後,那在月光下被拉得長長的身影覆在了他的身上,又投到了墓碑之上,這才恍然驚覺,但卻是既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就象是什麼也無法令他在意動容似的。

“無意,夜已深了。”在身後站了一刻兒之後,見無意不動也不說話,冷無痕開口說道。因爲習慣,他的話語一向簡潔,但細細體味卻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憂心與關切。

當他走到這裡,第一眼看到如水月光之下的無意時,心中的憐惜、心痛還有擔憂禁不住油然而生。比起白天,無意看起來更加的脆弱無助,象一個虛無的淡淡影子,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不見。整個人比起數月前似乎又憔悴了不少,彷彿隨着歲月流逝而去的是他體內的生命以及活力,他似乎正在以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一點一點地枯萎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凋零。而他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爲力,更覺心痛不已。

“我知道。”無意象是下意識地,低聲地答了一句。

看着他這樣毫無生氣的模樣,縱然是一向以冷靜著稱的冷無痕,心痛之餘,心中也不禁一堵。

“已經八年了。”冷無痕衝口而出。

“我知道。”無意不覺轉過眼,看了看他。

無痕在心底一嘆,自己竟是和無天一般的衝動了,但話既已出口,卻也不想再收回。他與無意對視着,語氣漸漸地加重,“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無意似乎意識到了他想要說什麼,這八年來,他們三個人總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勸慰着自己,但他此刻並不想聽。雖然說的還是那三個字,但口氣已是忽然變得冷硬了起來,象只刺蝟似地豎起了渾身的尖刺。

“主人,他早已經逝去了。”無痕看着他,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

忽然間,無意的臉又白了幾分,蒼白脆弱如薄紙,彷彿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崩潰成了碎片。儘管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但因爲不想讓他傷心,所以他們三人總是儘量迴避着,絕不會在他的面前提及此事,而他自己更是刻意地從不去想起,彷彿這樣的話,那個已然逝去的人有一天或者就還會再回來。

“主人,他一直把你當做弟弟一般地寵愛着,他不會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冷無痕知道自己這樣說,對於無意有些太過殘忍,但是他們之前一直以爲時間可以慢慢地治癒創傷,以爲可以讓無意有一天自己醒悟過來,然而八年過去了,無意不僅沒有醒悟,反而是越陷越深了。

“我……知……道……”明明早已知道的事實被無痕這樣明白地說出來,還是讓無意的心猝不及防地緊緊一縮,痛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只能緊咬着牙關,異常艱難地說着,而每說出的一個字都象是在心中的傷口上再深深地刺入一刀。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還準備象這樣一直下去?一天天的憔悴不堪,讓每個關心你愛護你的人都心痛不已嗎?你這樣,對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的無憂公平嗎?”

一口氣將幾年來一直想說卻未能說出的話說完,無痕覺得久已聚集在胸口的壓抑少了許多,同時又不禁有些氣息急促,他還從未象這樣一口氣說過這麼多的話呢。

這番話猶如連珠彈似的,無意一時間竟象是被打懵了,只模模糊糊地抓住了其中的一句,“無憂……”

“是無憂,他這八年來,一直都陪着你。”冷無痕忽然不着痕跡地向着紫楝林中瞥了一眼,“他對你的心意如何,難道你竟是一點都感覺不到?”

無意聽了,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月光下他的神情迷惘混亂至極。

看到他這副模樣,冷無痕不由得低嘆一聲,他雖然將倆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捅破了,然而情感之事也只能由本人自己去體味,別人縱然着急亦是有心無力。

“夜涼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緩聲說完,他又看了呆坐不語的無意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走入紫楝林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凝立於樹下的岑無憂,從他肩頭飄蕩的花瓣來看,顯然是已在此站立良久。

岑無憂的臉色就是在月光下看來也是極爲蒼白,總是平和溫柔的臉容上含着明顯的慍怒,他沒有說話,而是一把拉起無痕就走。從腕上傳過來的一陣劇痛,讓無痕知道了他此時的怒氣還有失控。

一直走出了紫楝林,確定已經離開無意足夠遠了,岑無憂這才鬆開了無痕的手。

“你不該這樣說,這樣對他實在太過殘忍。”無憂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氣,壓低了聲音。

“那你呢?一直讓他象這樣生活在夢裡,就對他不殘忍?”無痕直視着他,反問。

無憂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與其讓他沉迷於過往無法自撥,不如讓他睜開眼睛看清楚事實,雖然一時會痛,總好過於越陷越深。”無痕緩緩地道。

“話雖是如此,但這麼突然,他又如何能夠受得了?”無憂知道無痕是對的,他自己又何嘗沒有想過要這樣去做。

“已經八年了,你還準備再等幾個八年?你認爲象無意這樣子,還能再熬一個八年嗎?”說着說着,無痕的聲音就漸漸大了起來,“你明明一直都在愛着他,又爲什麼不對他說?”

“他愛的人並不是我。”無憂聽了先是一怔,他也知道瞞不過向來心細的無痕,接着淡而微苦的一笑,“我不想造成他的困擾,我只要能夠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無痕不覺搖了搖頭,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先回去吧,你等一會兒再走。”靜默了一會兒,岑無憂又道。

無痕看看他,什麼也沒有再說,轉身就走。

岑無憂呆呆立在那裡,直到無痕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眼際,又過了很久,方纔折轉身向着紫楝林深處走去。

他將腳步放得極輕,但就算不是這樣,也驚動不了無意。

無意伏在墳前的墓碑之上,一動不動地,似是已保持這個姿式很久了。那一襲垂落的白衣有如蒼白凋零的花瓣,而披散在肩頭的長髮顯得猶爲漆黑分明。

岑無憂遠遠地看着,從一開始,從那個滿身血污的瘦弱孩子緊緊抱住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是這樣遠遠地看着,看着那個孩子漸漸地長大,也看着那個孩子的目光總是追逐着另外的一個人。

岑無憂那雙海藍色的眼眸因爲滿是憂傷而漸漸地深了下去,他忽然輕嘆了一聲,轉身而去。

因爲昨夜很晚纔回來,再加上輾轉難眠,無意起身走出房門時,天早已大亮。

“無意,快來用早點。”令狐無天看見他,忙大聲招呼着。

無意走過去,在桌邊坐下來,忽然注意到只有無天與無痕倆人。

“無憂呢?”無意隨口問道,印象之中總是一擡眼就可以看到無憂,就算是偶爾外出採藥,他也一定會事先告訴自己的。

“無憂他走了。”無痕看看他,緩聲說道。早起時,似是一夜未眠的無憂說他要離開,並囑他暫時不要告訴無意。雖然感到意外,但看得出無憂已是下定了決心,他便也沒有再說什麼。

“無憂,他走了?!”象是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無意緩慢而機械地重複了一句,昨夜無痕所說的那番令他困惑、迷惘、混亂不已的話,忽然間又浮上了心頭。

“叮”的一聲脆響,手中的瓷勺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無意猛地站起身來,向外衝了出去。

無痕伸手按住了想要站起來追出去的無天,而無天則一臉不解地看着他。

無意將久已不用的輕功施展到了極至,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跑得這麼急,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心在胸腔之中跳得這麼快,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心在狂跳着,在強烈的不安着,彷彿有什麼將要永遠失去了似的。

直到遠遠地看到了無憂那一身亮藍色的身影時,忽然間,心放了下來,然而胸口不知是因爲奔跑過急還是其它什麼原因,似乎窒息得怎麼用力都無法呼吸到新鮮空氣一樣。

“無憂……”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胸襟,發聲喚着,然而沙啞的嗓子一時間卻象是發不出聲音來。

然而無憂卻是聽到了,與其說是聽到了,不如說是感覺到了。經過半夜的思考,他最終決意離開,在無痕對無意說出了那番話之後,他無法象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和從前一樣地待在無意的身邊。做出這個決定異常的艱難,真正做起來更不輕鬆,離開的腳步每一步都是萬分不捨的,彷彿灌滿了鉛石,重逾千斤。

當感覺到遠遠而來的腳步聲還有那輕輕的呼喚之時,岑無憂不禁全身一顫,如遭雷轟。

他象是不敢置信似地,頓了頓,方纔慢慢地轉過身去,看着無意蒼白着臉、急劇喘息着站在那裡,那模樣讓他看了不禁又是一陣心痛。

無意慢慢地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到了近前,看着無憂,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要走?”

“是的。”無憂強忍住心中的起伏不已,儘量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可是我不許!”無意突然大聲地叫了起來,帶着些強硬,原本蒼白的臉因爲情緒的激動而漲得通紅。

這樣的他,依稀之間,似乎又變成了當年那個靈黠而又任性的少年,對於無意的刁蠻任性,甚至是無理取鬧,無憂總是以寵溺的態度一笑而過。然而此刻再面對的時候,卻不禁有種極爲久遠的感覺,同時又有種說不出的淡淡憂傷襲上了心頭,他輕輕地問:“不許?爲什麼?”

無意忽然間象是被問住了,因爲他從未想過無憂會離開,一直以來無憂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這好象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也總以爲無憂會永遠地陪着自己,卻原來,無憂也是會離開的,就象是他生命中的其它事物一樣。這個認知讓無意的心頓時被胡亂地攪作了一團。

“你只不過是因爲太久了習慣了而已,過一陣子,就會好了。”看着無意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無憂又淡淡地說道,只是他這樣說着的時候,心卻在隱隱地作痛,他此番毅然決然地離開,一方面固然是不想以自己的情感去困擾無意,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因爲漫長等待的近乎絕望呢?

“再見,無意。”無憂慢慢地說道,迅速地轉過了身去,因爲他已無法讓自己繼續保持平靜的面容。

無意站在那裡,看着無憂又轉過身去,在自己的眼中漸漸地遠去,忽然眼中一片模糊,在他自己意識到之前,眼中已是被淚水充盈,他用力地咬着脣,拼命地睜大眼睛,但淚水還是滴落了下來。

真的已經是很久了呢,久到無憂早已融入到了自己的生命之中而自己猶懵然不知。

真的只是習慣而已嗎?真的象無憂說的那樣,過一陣子就會好嗎?可是爲什麼,心裡面會感到痛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一次,他又失去了一樣最爲重要的東西,但這一次,卻再也沒有人會陪着他一起渡過那漫漫的歲月了。

更多的淚水忽然有如決堤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不要哭,不要哭……”耳邊忽然響起了無憂那柔和的聲音。

無意想也不想地就緊緊抱住了無憂,他只知道,要緊緊地抓住再不放手。

無憂似是一怔,也回手抱住了他,手掌輕輕地拍着他的肩背。

這溫暖包容的懷抱,還有這熟悉的動作,讓久遠的回憶一下子復甦涌現了出來。最初時那個毫不嫌棄讓自己安心的懷抱,還有當自己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時那個撫慰的懷抱。這樣的溫柔,並未因爲時間的久遠而消逝在了記憶之中,反而愈加地濃烈。只是自己卻因爲近在咫尺,太過容易得到,就毫不在意、毫不珍惜。

無意低聲地哭泣着,任自己肆虐的眼淚沾溼了無憂的衣襟。

一滴淚落在了無憂的手背上,溫溫熱熱的,晶瑩剔透。

這一次,你的淚是爲了我而流的嗎?

無憂的心因爲喜悅和希望而輕顫着,他不由更緊地擁住了無意,喃喃地輕語着。

“不要哭,我會留下來,一直地陪在你的身邊,就算……”

就算你還是忘不了那個久已逝去的人也不要緊,這句話,無憂並沒有說出口。

因爲我會一直地陪着你。

我們還有一生的時間,不是嗎?

插入書籤

四怎解心中意六情到最深處三翩翩紫衣來二最是意難平三近鄉情更怯三問情爲何物二江上殺伐音五花開燦爛時四暗夜驚變生七背道相馳遠九難釋心中結八情深無怨尤十情恨兩交織五心事付風中一黯然告別離四怎解心中意五相見似相識二千里赴戎機五久別重相逢尾聲下七夢碎心若死一十年磨霜刃五相見似相識三問情爲何物四怎解心中意四意亂情難禁五久別重相逢一黯然告別離二波譎雲詭時五惘然不知處一高處不勝寒四孑然無定所四無由擾心湖六揮手自茲去一高處不勝寒九難釋心中結四無由擾心湖七此情誰共說五久別重相逢二執念以何解二金殿風雲起六武場顯英姿九難釋心中結六過眼皆雲煙一十年磨霜刃七背道相馳遠四相看兩不厭七斯人獨憔悴五情傷何以堪二江上殺伐音五此情相悅時三不意偶相逢一此情無歸處一此情無歸處三不意偶相逢二未言情已怯五心事付風中一回首情不再一相攜路未長三曾憶少小時六揮手自茲去十情恨兩交織三曾憶少小時六冠蓋滿京華番外今生只爲了你的守候一風雨亂離夜六武場顯英姿四意亂情難禁七夢過了無痕三曾憶少小時六神秘夜來客六情到最深處四生死兩茫茫二囧囧人銷魂尾聲下一禁宮夜傳警五不堪前塵事五不堪前塵事七此情誰共說一回首情不再六暗夜起波瀾六冠蓋滿京華一風雨亂離夜二執念以何解七世事如棋局四密會風月地一此情無歸處七夢碎心若死三問情爲何物三曾憶少小時一寒夜夢又回一此情無歸處番外篇番外未曾背叛五相見似相識三夤夜亂潮起